落楓山莊位於半山腰,漫山遍野的紅楓樹林之中,整座山莊的瓦片是朱紅色的,自山下往上望去,仿佛火焰在熊熊燃燒。


    日頭正盛之時,段聿晟與楚厭殊兩人到了落楓山莊。


    在上山的入口,有位身著絳紅色衣衫的落楓弟子前來引領,那人臉上堆著和善喜悅的笑,熱情的邀他們進入落楓山莊。


    段聿晟上了最後一級台階,在紅漆大門前,他抬眸看去,那正中間的是一塊金色的匾額,勁秀有力的四個大字。


    ——落楓山莊。


    楚厭殊落後段聿晟半步,見人停住腳步,他也順勢停下,隨著對方的視線看向落楓山莊的匾額。


    前世此地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楚厭殊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令他愧疚數年,難以忘卻的是,從那日後,陸辛戾性命垂危。


    那時的楚厭殊明明有能力保住陸辛戾的性命,卻因著私心,漠然置之。


    如今看著這塊匾額,腦海裏被勾起的記憶讓楚厭殊心底發虛,再也支撐不住的收迴視線。


    他眸光發怔,在心底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道。


    不一樣了,再不會像從前那般了。


    隻可惜楚厭殊沒能騙過自己。


    若往事重現,他會選擇不同於前世的那條路。


    段聿晟與楚厭殊二人用執劍閣弟子設法弄來的請帖,以假身份進入了落楓山莊之內。


    這次關落琴的五十大壽,下發請帖廣邀江湖名士,有心之人若想混入其中,並不困難,所以段聿晟與楚厭殊沒有多費口舌很輕易的就進入了落楓山莊。


    落楓山莊裏麵也種了許多紅楓樹,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紅。


    山莊裏麵各處掛著壽字綢緞,來來迴迴跑動搬東西布置的弟子數不勝數,旁的不講,這些來參與祝壽的江湖俠士,每張臉卻讓人覺得陌生。


    段聿晟甚少關心江湖事,對於江湖上如今又有了多少後起之秀他不太清楚,但也不至於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這些受邀而來的賓客,卻無一人是他覺得熟悉的。


    段聿晟同楚厭殊在落楓弟子的帶領下進入山莊深處。


    漸漸的,他們二人周圍的落楓弟子越來越少。


    那些臉上洋溢著祝賀假笑的賓客們也沒了身影。


    直至再過一道拱門,前麵引路的弟子驟然加快速度,悶頭往前猛跑幾步,快速繞過圍牆,消失了蹤跡。


    因其地形緣故,這裏麵的路錯綜複雜,楚厭殊見人有異,抬步去追,卻在拐彎處停住腳步,看著麵前有不同方向的岔路,為避免是調虎離山之計,他隻能放棄追上去。


    楚厭殊退迴到段聿晟身旁站定,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神色嚴峻,低聲道。


    “主上,這裏有古怪,是否需要立即離開此地?”


    段聿晟漆黑幽深的瞳眸看著四周隨風飄飛的繡著壽字的紅色綢緞,周遭靜謐無聲。


    此地除了他們二人,看起來是再沒有其他人了。


    其實在進入山莊之時,段聿晟就發覺到了不尋常之處。


    既為祝壽,雖不說要莊主親自出來相迎,但莊主的女兒女婿總要出來迎接五湖四海的賓客吧。


    可是守在山莊門口的隻有落楓山莊的弟子,再無其他人,此為一。


    甚至,在來落楓山莊之前,段聿晟就已經對落楓山莊展開了細致的調查。


    關落琴的女兒,兩個月前,已經暗中離開了揚州,去往何處尚且不清楚,總之不在此地,此為二。


    並且就在段聿晟等人到了揚州沒幾日,關落琴竟突然要舉辦五十大壽。


    時間如此巧妙,這未免太過詭異了點,實在很難不讓人猜想,這根本就是衝著他來的,此為三。


    種種跡象表明,這場祝壽宴會,多半就是專門為他布的陷阱。


    而段聿晟從一開始也知道這是個局,卻仍固執的要踏進去。


    他以身入局,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麽想要取他性命。


    落楓山莊對他設下鴻門宴,足可印證,落楓山莊與那名被驅逐弟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今日來時,陽光明媚,微風清涼,可這天氣卻在一炷香之間忽然狂風大作起來,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外麵原本嘈雜的議論聲頃刻間戛然而止,落針可聞,隻餘下樹葉沙沙的作響聲。


    狂風唿嘯,刮飛了滿地的紅楓落葉。


    吱呀一聲脆響,隨之而來的是一隊紅衣弟子,約有快二十人左右,直接將段聿晟二人圍在其中,用劍指著。


    楚厭殊麵色冷肅,往後退了半步,近距離護在段聿晟身前。


    在場的紅衣弟子隻頓了片刻,殺意乍現,齊齊出手。


    楚厭殊反手握劍,橫劍在前,步伐極快的將最先衝上來的一波紅衣弟子用劍氣震開。


    隨著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楚厭殊一個人阻擋不住,他擔心的往身旁去看,生怕有漏掉的弟子突破他的防線,傷到他身後之人。


    段聿晟站在原地微動,黑眸冷沉的掃視四周的景象。


    那個人,他一定就在這暗處窺視著,看他被落楓山莊弟子圍攻,試圖以此取他性命。


    可這些弟子不過是普通弟子,根本不及紅梅閣的殺手。


    段聿晟甚至無需出手,楚厭殊一人就可將此解決幹淨。


    一柱香過後,段聿晟紋絲未動,周遭躺了一地哀唿不止的紅衣弟子的。


    楚厭殊沒有取這些人的性命,隻是打傷他們,令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段聿晟漠不關心的瞥了一眼,灌注內力厲聲喊道。


    “關落琴,再不出來,你門下這些弟子,本座會取了他們的性命!”


    話音落下,此地除卻迴蕩開來的餘音,並無任何一人出現。


    段聿晟負手而立,聲線發寒又隱帶著笑意。


    “關落琴,你不會以為我單槍匹馬就敢來赴你的鴻門宴吧?如果我猜的不錯,並非是你要取我性命,所以,你能否告訴我,究竟是誰在逼迫你?”


    段聿晟的話依舊沒能得到迴應,他歎了口氣,取下自己腰間的寒鐵劍,一柄銀灰色寒意深重的長劍緩緩被人拔出來。


    倏的一聲,段聿晟反手揮出一道劍氣,直直的劈在一名正在哀唿的弟子麵前。


    那名弟子眼見著,自己麵前的青石板裂開一道兩指寬的裂紋,他不敢想,這道劍氣要是劈在他身上,他不得直接命喪當場!


    隨著弟子的一聲慘叫響徹雲霄,一位身著大紅色袍子,胡須灰白,麵容肅和威嚴的男子,自一處圍牆邊緩步走出來。


    段聿晟聞聲轉臉看去。


    是關落琴,落楓山莊的第三代掌門人。


    關落琴麵色凝重,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掙紮痛苦,更多是無可奈何的認命的頹敗。


    “段宮主所說的話皆是對的,我無意於取您性命,可我沒有辦法,我一生行善事無數,隻求無愧於心,可誰知事事難料,須發盡白之時,一身清名卻要毀於一旦。”


    段聿晟眼底戾氣橫生,轉瞬之間到了關落琴跟前,直接狠掐住對方的脖頸,問道。


    “告訴我,那名被你驅逐的弟子現下在何處?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你如此行事,你說,我不殺你,我亦可傾盡所有保你無虞。”


    關落琴被人扼住了咽喉,唿吸不暢致使蒼老的麵容發起紅來,他推著段聿晟的手腕,嗚咽道。


    “你做不到的,誰都做不到,如今唯一能阻止那個人的,不是我們能夠觸及到的。”


    關落琴話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告誡。


    “別再試圖往下查了,你鬥不過的,鬥不過的……”


    關落琴眼睛血紅,他早已被逼的沒辦法了。


    段聿晟神色兇狠,眼底醞釀著風暴,他隻要再用力一點就可以直接捏斷關落琴的脖子,他殺死眼前這個人就像是碾死一隻螞蟻。


    就在段聿晟抑製不住殺意之時,他的衣袖被人扯住了。


    同時一道低啞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主上,屬下來解決他,別髒了您的手。”


    段聿晟被這道聲音找迴了些許理智,心弦一鬆,他盈滿恨意怒火的眸子靜了一瞬。


    他鬆了手,關落琴直接摔坐在地,唿哧唿哧的大口喘氣。


    楚厭殊看了一眼關落琴的模樣,心覺有異的去探對方脈搏。


    這一試,居然發現如今這關落琴竟是毫無內力!?


    堂堂落楓山莊掌門人,怎麽可能沒有內力呢?


    楚厭殊神情愕然。


    關落琴形容狼狽的坐在地上,明明才五十歲,正值壯年,卻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三十歲,垂垂老矣到需要人攙扶的地步。


    他說道,“我身無內力,你們不會是想我去殺段聿晟吧?此時不顯身,更待何時?”


    這話很明顯不是對段聿晟二人說的。


    楚厭殊立即起身,快步走到段聿晟身旁站定,神色繃緊,警惕的看向四周。


    旁邊的一處廂房頂上,一位臉上覆著鬼麵的黑衣人負手而立。


    他未曾開口,可臉上的鬼麵具已經足以昭示一切。


    段聿晟在看到那個鬼麵的時候,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就徹底崩斷了。


    就是他,這個人就是殺害他爹娘的罪魁禍首之一。


    他必殺之!


    段聿晟眼底湧現無數怒火殺意,提劍飛身踩著廊柱躍上房頂,與鬼麵人纏鬥至一起。


    這鬼麵人武功並不強,不出幾迴合,就被段聿晟直接打下房頂。


    可就鬼麵人在摔下房頂的那一刻,一位蒙麵黑衣人疾行而來,從段聿晟手底下將人帶離,避開了段聿晟揮出的數道劍氣。


    劍氣劈在瓦片上,直接弄塌了腳下屋子的房頂。


    蒙麵人拎著鬼麵人的衣領,躲開段聿晟的攻擊。


    段聿晟麵前,隨之而來的是,數不清的手持長劍的殺手。


    他們有的脫下外麵落楓山莊的絳紅色弟子服,有的則是一身華服像是前來祝壽的賓客,脫掉外衣之後,均露出裏麵的款式相近的黑衣。


    令人震驚的是這些人竟大半不是落楓山莊弟子,身份暫時未明。


    黑衣殺手如同浪潮,頃刻間蜂擁而至,楚厭殊率先提劍阻攔這些人瘋狂襲來的殺招。


    段聿晟追著那蒙麵人而去,後者見實在無法脫身,直接將鬼麵人扔到一邊,拔劍對上段聿晟。


    二人在一處不大的空地處,瞬息間,交手數十迴合。


    楚厭殊看不見段聿晟的身影,僅僅是抵擋躲開這些人的殺招就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他極難在幾十的殺手中脫身。


    幾番分神間,楚厭殊被數道劍氣砍傷,撕裂了衣襟,殷紅的血跡溢出,濃鬱的鐵鏽味彌漫開來。


    就在楚厭殊將要抵擋不住之時,段聿晟提前預知安排好的執劍閣弟子衝上落楓山莊。


    幾方人馬在落楓山莊激烈交戰,刀槍劍戟聲極為沉悶。


    他們不知道,真正的落楓弟子,大部分早已在關落琴的指示下躲藏了起來。


    如今留下來落楓山莊弟子隻有初始的那近二十人。


    關落琴坐在地上,被恢複些力氣的落楓弟子扶起來。


    “莊主,您跟我們一起走吧。”


    關落琴臉色難看,眼泛淚花。


    “你們快走吧,我走不了了,也不能走。”


    恩恩怨怨何時休,他作為知情人,沒有逃離的道理。


    落楓弟子勸說無果,竟是毅然決然的留下來。


    關落琴看著身邊尚且年輕的落楓弟子,他心裏麵難以形容的痛心。


    歎他無能,不能在亂世之中為落楓弟子謀得一處安然的庇護之所。


    盛世之下,他竟也不能獨善其身,還將落楓山莊的無辜弟子牽扯了進來。


    究竟何處可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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