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樺微微垂下視線,心想許是殿下過於忙碌把這件事給忘記了所以才又問了她一遍?


    她重新轉動起手中的墨錠,如實答道:「嗯,是去見了我哥哥一麵。」


    楚華樆頓了頓輕輕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食指,鳳眸微挑,抬眸間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槿樺,他開口道:「你家裏的事?」


    由於發生此前的種種事情,槿樺很少會在別人麵前提起自己家裏。楚華樆似乎也知道她有所規避,哪怕是除夕那夜她落魄著迴到王府,對方也沒有問及過有關她在家裏發生的任何事情。


    槿樺倒也不覺得這是楚華樆刻意為之,她想著對方不提也沒有什麽不正常的,畢竟楚華樆堂堂皇子,每天本就有忙不完的事要處理,對她一個小侍讀的個人的事情必定不會有什麽過多的興趣,更何況他見她自己不說也就更不會主動詢問了。


    今天倒是讓她有些意外了,槿樺沒料到楚華樆會對她今日出府的事如此的上心,她從前也是出過王府見過槿榆的,可迴來後楚華樆通常不會說些什麽,更不會像現在這樣連著問了好幾句。


    她思忖了片刻,琢磨著該如何迴答楚華樆的問題。她與槿榆商議的事必然是不能拿到這桌麵上來講的,她想著這有關萬氏的事情應該也可以算作是家裏的事。


    槿樺有些猶豫,自從那日在圍場她將她的身份和楚華樆坦誠後,她就沒有什麽是故意瞞著這個人的了。槿樺忽然有些不想望上楚華樆那雙仿佛能看透進人靈魂裏的眼睛。她視線始終望著手中扶著的硯台,長長的睫毛遮掩著她眸子裏複雜變化著的情緒。


    槿樺低聲地應了句:「嗯。」


    楚華樆薄唇輕抿,沒再說話,仿佛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在普通的寒暄,隨意問問而已。


    書房內一時間有些寂靜。


    槿樺見對方不在關注於她了,心裏悄悄鬆了一口氣。


    所以楚華樆喚她過來隻是為著讓她做侍讀的工作吧?她也許隻是被門口的侍衛誤導了語氣而已。


    楚華樆眼尾微挑,偏過頭將她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他聲音溫沉地開口道:「槿樺,除夕前我是不是給過你一塊出入王府的令牌?」


    槿樺微微一愣,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塊牌子現在她還帶在身上,先前楚華樆一直未曾提起這塊令牌的事情,時間久了她還以為對方是將它徹底給了她。今日看來原來隻是對方一時忘記這件事情了。


    槿樺抿了抿唇,用放在一旁的錦帕擦淨了手將那塊製作精致紋路繁雜的令牌從係在腰間的袋子裏取了出來,乖乖交還到了楚華樆麵前的桌子上。


    指尖離開時不下心蹭到了令牌的邊角,不知為何令牌離手的這一刻,她心口像是被人驀地被攥了一下。這一下很輕,卻足夠能使她清楚地認識到這樣的感覺不是因為沒了牌子而失去了能自由出入王府的資格,反而更像是在隱隱之間,有種若有所失的錯覺。


    她斂了斂神色,這事到底是她做的不妥,皇家之地本就不是能隨意出入的,這枚令牌所代表的意義極重,那日是為了讓她除夕方便迴家探親才交給她的,就算是楚華樆一直沒有提起,她也應該事後找個時機主動歸還。


    槿樺頓了頓,後退了一步,正色賠罪道:「除夕歸來後忘記歸還令牌,是我辦事不妥,還請殿下恕罪。」


    她低著頭看不見楚華樆的視線,隻感覺到那人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楚華樆放下筆倚在椅背上,深邃的鳳眸微挑,薄唇輕輕勾了一下。他慢條斯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看著這樣的槿樺忽地改了主意,「我沒說要拿走,隻是看看你弄丟了沒有。好好保管著,弄丟了可就沒有第二塊了。」


    槿樺一時驚訝也忘了拘禮,抬頭愣愣地望向楚華樆,視線所及是那人輕笑著薄唇輕勾的場景。


    楚華樆就那樣平常般地坐在書案後,月白色的長衫一塵不染,仿若出自古時候的畫卷,又像是從典籍之中走出來的人一般。


    他這是……要一直將令牌留在她這裏了?


    槿樺微怔,話到嘴邊卻最終隻是動了動唇。她想問他一句為什麽,但又不隻是想問對方為什麽會將隨意出入王府的權力交到她手上。


    她本以為楚華樆的意思是要將令牌收迴去的。自古侍讀的身份猶如質子,侍讀無法自由出入王府是條不成文的規矩。


    這不隻是因為代代皇帝要為了牽製世家大族留下一步棋,侍讀身居王府之中,是要跟在皇子身邊的,也就是說王府內的一切動向都有可能被這個「外人」所熟知。


    大未朝奉行秘密立儲製,沒有皇子生來便是既定的太子,自開朝以來皇帝之位明爭暗奪,無所不用其極。所以身邊的人就顯得尤為關鍵了。


    放任這樣的一個人自由出入絕對是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槿樺沒想到楚華樆會這樣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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