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蕭毅晟!騙濮獠人!”朱景行站起了起來,走到城牆邊,俯視底下的燈火,眼神清明:“他要一網打盡,他要這天下真正太平!”


    假作真時真亦假,靖王他,真的很會演戲,也很會排戲。


    自己相信他!


    謝縈姝不說話了,也不想再說話了。


    她怕有了希望,卻又實現不了希望。有了期頤,卻又等不來想要的人。


    她裹緊了披風,閉上了眼睛,想要快些睡去,明日一早,血戰又要開始—


    朱景行迴頭,抿了抿嘴,走開了,步伐很是堅定,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謝縈姝的眼睛,有一滴眼淚悄悄留了下來,朱景行要是說對了,他若是真的還在,多好!


    第二天,叛軍一清早便如潮水般湧了過來,攻勢更加地密集,更加地不要命。


    搭上來的高梯越來越多,爬上來的叛軍越來越多。


    南邊昌平門告急!


    西邊安平門告急!


    東邊天振門告急!


    北邊的長寧門還有斷斷續續的百姓在撤出!


    謝北昭帶著龍牙衛四處救火,每一處都拚盡全力—


    叛軍殺紅了眼睛,不顧死人一堆一堆地從頭頂上落下來,仿似不知疲憊、不怕死地一層層如同潮水朝著城牆攀爬、攀爬—


    城牆之上,能扔下去的都扔下去了—


    刀、劍、箭、槍、石頭!


    帶著仇恨,狠狠地砸向這些不要臉的一心想要掠奪的禽獸—


    可漸漸地,箭不夠了,兵器庫中的武器不多了。


    太子和一班官員坐鎮中宮,指揮六部官員調配著糧草和醫藥之類,極力地為守軍提供一切保障。


    可現在武器不夠了,這是最大的困難,沒有武器,不是等著別人來殺嗎?


    太子的臉青白起來,脖子上的血管急得一根根勃發起來—


    眾臣亂了,大力討論著該怎麽辦。


    太子撐著頭,頭痛得快要爆裂,怎麽辦?怎麽辦?


    底下的人亂了起來,有些大臣已經絕望了,想要投降了—


    為了糧草紅著眼睛不眠不休忙碌了一天一夜的黎言大怒,一向最注重禮儀修養的他拿起手邊的燭台就朝嚷嚷要投降的大臣擲過去,“當”一聲給人頭上砸了個大包。


    那些想要投降的人再不敢說話了,


    黎言臉紅麵赤地喘著粗氣,正要開罵,


    太子卻一拍手: “對了!凡是重物,皆可做武器!”


    一個燭台近距離都能砸人一個大包,要是扔下牆去,豈不是要砸死人---


    他們在製高點上啊!


    黎言也反應了過來,趕緊叫道:“快快快!把人集中起來,凡是城中一切能扔下去的物件都送城牆上去--”


    砸不死城牆下的那些龜孫子—


    於是,運往各個城門的武器變得五花八門了起來,桌子、椅子、凳子、花盆、盆景—


    什麽重就送什麽—


    甚至有些人,把自家的房子也扒了,把磚塊一塊塊地朝城門送—


    發給守軍的利器也是五花八門的,菜刀、柴刀、殺豬刀---


    大家拿著什麽,拚什麽---


    咬著牙拚,流著血拚,死了也要是個立著的鬼。


    謝縈姝忙得連黎錦雲匆匆塞給她的餅子也沒顧得上啃一口,帶著數十名少女跟著大家一趟趟地把武器往城門處送,把傷兵一趟趟地往天武門運—


    她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傷感,她隻是不知疲憊地忙碌著。


    城牆下的叛軍還是如同潮水般湧過來,蕭毅晟殺紅了眼,他失去了耐心,原以為沒有多少守軍的京城會在一天之內就打下來,如今第二天的夜色馬上就來來臨,城牆卻沒有打開一個小口子,他無比的憤怒—


    皇位!


    至高無上的皇位!


    明明唾手可得的皇位,為什麽一步之遙,就是打不下來—


    他怒吼,仿似發狂的野獸:“給我攻上去,殺一個人賞100兩--,殺了太子,我賞國公之位--”


    瘋了,進攻的和防守的都瘋了。


    城牆上的叛軍越發攻上來的密集了,哪怕天邊的霞光已經漸漸變成了青黑,哪怕寒風已經越來越淒厲。叛軍依然沒有休兵的趨勢,不停地湧上來—


    謝縈姝覺得腿都快要斷了,高大的城牆她不知道上上下下了多少次了,她覺得力氣仿似要用盡了,抱在懷中的一堆箭束沉重得如同抱著一塊鐵。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物件燒焦的腥臭味叫她胃裏一陣陣抽搐,她臉色白得嚇人。


    “縈姝,你休息一下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對她說了一句,


    她一抬頭,看見黎言慈愛的帶著關懷的臉,便拘僂著身子靠在城牆上喘氣:“黎伯父,您怎麽也來了!”


    黎言一邊接過她手中的東西,一邊道:“我和幾個老家夥腦子不靈了,留在宮中也幫不上什麽忙,就跟著來運送物資--”


    謝縈姝站起了,奔了過去,又接迴自己的東西:“伯父,我們一起--”


    黎言點頭,邁著蒼勁的步伐走在前邊。


    謝縈姝突然覺得朱景行說得對,盛京一定不會淪陷的。


    她送了東西,走下城牆的時候,突然覺得腿肚子一陣抽搐,趕緊扶著牆站住了,喘了口氣,


    黎言要來扶她,她擺擺手,從懷裏拿出烙餅:“伯父,我隻是餓了,吃點兒東西就好了,您別管我。”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黎言叮囑了幾句,和眾人一道匆匆走了。


    謝縈姝擦了擦汗,微微蜷縮了一下身子,咬牙提起腳步,想要繼續走,卻突然一個趄趔,從高高的台階上滾了下來—


    她躺在地上,渾身酸痛,天色青黑了,她漸漸地看不見了。


    “大小姐,這裏是坡地,沒有路的--”蕭慕晟帶起笑容,朝著她伸出了一隻手:“來,我帶你上去--”


    “還有路嗎?”她對著他伸出了一隻手:“你還能帶我上去嗎?”


    山坡突然變成了高高的城牆,她怎麽夠,都夠不著他的手,她著急了,唿喚起來:“蕭慕晟—六郎--”


    “暖兒!暖兒”急切的聲音傳來,驅散了夢境中他的麵容,


    謝縈姝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蠟燭的光芒不太刺眼,但還是讓她伸手擋了一下,她覺得手臂酸痛極了—


    “醒了醒了--”幾個聲音帶著欣喜,此起彼伏。


    溫柔的手輕輕扶起了她,黎錦雲溫和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暖兒,你嚇死我們了。”


    非要跟著留下來的青藤含著眼淚坐在她的身後,讓她靠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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