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緊,丞相府的上房中門簾厚重,薰籠滿燃,溫暖如春。


    周氏坐在暖榻上,瞧著閃爍著光澤的銀貂裘,歎了一句:“好漂亮的皮子,這麽好的東西,得人家不要了,才能輪得到我--”


    她的配房李嬤嬤聽出了心酸,趕緊端了燕窩羹上來,安慰地道:“那是夫人心底溫善,這麽多年來,一直顧念著她沒有娘親,巴巴地疼著,自己的孩子倒是靠後了--”


    周氏眼眸微垂,有些心酸地道:“是啊,昭兒和華兒就是沒有她那般得老爺歡心,罷了,她總是表姐的女兒--”


    她接過燕窩羹,抿了一口,突然又問李嬤嬤:“你說,她怎會突然想要讀書了呢?”


    李嬤嬤趕緊道:“大小姐的性子,哪會靜得下心來讀書?依奴婢看,是這段時日外頭的傳言說得難聽,說她才疏學淺,她怕是聽了這個在賭氣呢--”


    周氏眼眸閃爍了幾下,旋即笑笑:“想來也是,她長了這麽大,不知道罵走了多少夫子?不過,她既然提了,你囑咐林管家辦得妥帖就是--”


    “是--”李嬤嬤又上趕著道:“若論起讀書,大小姐哪裏比得上咱們二小姐呢,今日張夫子還在誇讚二小姐字寫得好--”


    “哎!也是我的身份擺在這裏,不好勸說暖兒,罷了--”她端起小瓷碗抿了一口,眉頭一皺:“可她說要去接少夫人?”


    “哎喲,夫人,您這就多慮了,您忘記了嗎,少夫人這次迴去時,大小姐可是追著後頭罵了一頓的,說她臉皮厚,去了最好別再迴來了--”李嬤嬤笑著道:“她怕是就那麽一說,怎麽可能去接?”


    周氏點點頭:“她才好了些,腦子有些亂也是有的,對了,這次來的燕窩頂好了,你派人給老夫人和舅夫人、姨太太送去了沒有?”


    “都送去了,老夫人高興得很--”李嬤嬤討好地點頭:“夫人真是孝順,什麽好的都想著老太太呢--”


    “周家就我成個體統些,怎麽不得照管著--”周氏一邊喝羹湯一邊吩咐:“去告訴二少爺和二小姐,夜裏多用些功,別睡得那麽早--”


    謝府的下人發現,大小姐自從落水之後,簡直完全變了個人--


    她總是沉默地坐著,微微蹙著眉,不說不笑,沒有了一絲明媚張揚的風采,像是水中的月亮,沉靜得虛幻,虛幻得不真實。


    大小姐不高興,老爺就不高興,老爺不高興,夫人和二少爺、二小姐不敢高興,家中的氣氛變得沉悶,特別是大小姐房中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害怕惹怒了她,會像以往般挨頓好打。


    “哐當!”一聲響動驚起了謝縈姝的神思,


    謝縈姝迴頭,丫鬟青藤唿一聲跪倒地上:“小姐,饒了我吧!”


    她還未說話,綠蘿上前就是一耳光,橫眉怒道:“小姐受了傷,心情不好,你還惹她生氣!”


    青藤捂著臉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瑟瑟發抖。


    謝縈姝目光突然變得鋒利,看向綠蘿,像是看一個不認識的人,從小伴著她長大的丫鬟,原來也這般的跋扈。


    綠蘿被看得不自在,小姐從來不會這樣看她,這樣陌生、戒備甚至還有責怪。


    她趕緊討好地笑,像往常般出著主意:“小姐,雪下得這麽大,江邊的雪景一定很美!咱們去淨顏軒賞雪吧?我派人去把那裏的人都屏退,請上幾位世家小姐--”


    她一邊說,一邊拿來了首飾盒子打開放在謝縈姝跟前:“您看,夫人送來的那幾套首飾還沒有戴過呢,配上新做的縉雲緞襖子,再搭上您京城之中獨一件的銀狐裘,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哪兒也不去--”謝縈姝轉頭看著地上仍然在發抖的青藤:“你起來,站過來。”


    青藤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站過來,縮著頭害怕小姐的巴掌落下。


    謝縈姝抬眼去看她嫩生生的眉眼,鮮活的眉眼,不是往後上吊後灰白的模樣,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多嬌俏的丫頭啊!卻因老實不善奉承不得她的歡心,後來因為蕭慕晟讚了一句好俊俏的丫頭,被自己配給了個殘疾的老鰥夫,不過三月就上吊身亡。


    這就是自己做的孽,上一輩子,自己做了太多的孽。


    謝縈姝的神色黯然了一下,綠蘿善於窺探她的臉色,趕緊道:“小姐別生氣了,您就是不出門,也挑一套首飾,讓奴婢給您梳了頭,好去給老爺請安--”


    謝縈姝沒有迴答,隻是低頭看了看首飾盒子,突然問道:“底下這套紅寶石的首飾怎麽少了兩根簪子?”


    綠蘿明顯愣了一下,趕緊不在意地笑:“想是塞到那個犄角旮旯裏了--”


    “你找出來--”謝縈姝低下頭,接過小丫鬟遞過來的茶杯,隨意地道:“我要送人的。”


    “小姐今兒怎麽了?”綠蘿滿臉是笑:“壓箱子黴壞了的東西要找出來送人,這可不是您的體麵,您要送人東西,我派人去叫良玉閣把最好最新的款式送來,您還可以順便挑幾套,戴了出去讓大家羨慕,若是去淨顏軒,遇上了六皇子--”


    往朝小姐的提議她不想執行時,一提六皇子,小姐就會改變心意了。


    “綠蘿!”謝縈姝的聲音突然高了一下,眉頭微微挑起:“我怎麽說,你怎麽做。”


    她聲音沒有往日的高昂,平緩有力,又不容置喙,綠蘿隻敢稱是,從來沒有的感覺到害怕起來。


    她從小陪著小姐長大,小姐眼神一動,她便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做什麽,所以深得寵愛,可現在的小姐,讓她猜不透看不懂,無從去討好。


    這樣的小姐,沒有以往的暴躁,沒有動輒就打罵她,但她卻深感畏懼,就好像現在,小姐的一瞥,就仿似能看穿她所有想法,讓她從心底生出來畏懼。


    謝縈姝抿了一口熱茶,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這兩天帶人將我房中所有的珠寶細軟,貴重物件連同小庫房中的東西一件件點查清楚,我要看看,還有多少是黴壞了的!”


    “這些年送來的不少,被咱們淘氣弄壞了的也不少,一時怎麽查得清楚?”綠蘿趕緊上來將點心碟子從丫鬟捧來的盒子中取出來放在桌子上,勉強地笑著道:“這兩天天氣冷,咱們進進出出的也怕凍著小姐。”


    謝縈姝撩了一下眼皮,加重了語氣:“我怎麽說,你怎麽做。”


    她不容置喙的氣勢,嚇得綠蘿不敢再多說一句, 悄悄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乳母張嬤嬤。


    張嬤嬤會意,趕緊上前笑著道:“小姐,每年買的東西不少,收的也很多,又有送出去的,又有弄壞了的,又有賞了人的,哪裏查去?若是小姐想要立規矩,不如以後所有來的東西,都造冊好了。”


    她從小看著小姐長大,小姐成天隻顧著愛美打扮、和人攀比計較,哪裏懂得這些,肯定是聽了別家小姐炫耀,也要照著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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