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天時間,田律師給李晨凱打電話說這個官司不是沒得打,隻是還有很多疑點需要商榷。在他的交待下,清晨,李晨凱便早早地找到林健一往田律師家中去。


    寒冷的冬晨安靜肅穆。大雪剛過,到處是一片白色的世界。所謂“瑞雪兆豐年”,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多,預兆明年的莊稼有好收成。又有諺語說:“大雪到來大雪飄,兆示來年年景好。”這些都說明冬天下雪並不是一件壞事,相反,明年會過得更加美好。是的,未來總是美好的。


    看看眼前:環衛隊組織了幾個壯實中老年,早上六點就開始掃雪了。為了抵抗無法阻擋的嚴寒,他們一邊揮著鏟子,一邊調起了歡樂的氣氛,哼著小歌,唿著白氣,抖動著身軀。聽說昨晚的一場雪,把附近幾家木屋給毀了。唉,這幾家人可得遭殃了。什麽事情都沒個準,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輕鬆有人愁。


    老汽車站上,擠滿了一大群趕往礦地掏煤的中年男女,他們手裏拿著一個麵包,提著一杯熱騰騰的開水,一邊嚼麵包,一邊把開水瓶湊到嘴裏。目光呆滯,麵無表情。忽然一輛大卡車打破了靜謐的氣氛,車上跳下個人說:“今天一個鍾十五塊錢,有誰願意去?”遠遠可以瞅見有個人還沒有吃完麵包,就往車上擠,見擠不過洶湧人群,索性,他將整個麵包塞進嘴裏,雙手撥開兩邊人群,一股勁跳上車去。


    縣城在一陣吵鬧聲中,拉開了一天繁忙的序幕。李晨凱開著車,把視線收迴來,緊緊盯著前麵的道路。由於雪量大,他開車開得很慢。他打了一個哈欠,迴過頭看看副駕上的林健一,正在迷迷糊糊睡著覺。


    忽然電話響了,是田律師打來的。“喂,田律師,我現在正往你家趕去。”李晨凱的聲音讓林健一翻轉一下身子,繼續睡覺。


    “哦,晨凱,不好意思,你不要來我家了。昨天連夜下了一場大雪,把來我家的路給封住了,所有的車都開不進來。”


    “那怎麽辦?”一個疑問式的話語,讓林健一條件反射地睜開雙眼,下意識地認為是不是又發生什麽事情了?


    田律師說:“你把車開到十二坡的三叉路口,你們在那裏等我,我那裏有個表哥,我們在那裏談吧!”


    林健一問:“怎麽了?”


    李晨凱掛電話,嘴裏呢喃:“信號不好,說話斷斷續續的。田律師說我們開車到十二坡的三岔路口等他。”


    林健一揉搓著惺忪睡眼:“不是說好到他家嗎?”


    “昨夜一場大雪把去他家的路封住了,你繼續睡吧。”李晨凱迴過頭來看著林健一說。


    “我不睡了,現在精神多了。”


    李晨凱問:“素晴身體怎麽樣了?你昨晚去醫院照顧她。”


    林健一說:“現在基本上情況良好。來,我來開車吧,你睡一會。”


    “沒事,健一哥,我撐得住。”李晨凱打了一個哈欠。


    “你的哈欠出賣你了。”


    李晨凱笑笑,於是把車停在路邊,換了個位置,接著繼續上路。路途還長著呢!李晨凱一覺睡了過去,被顛簸的路基給震醒了。


    在閉眼和睜眼之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群山環繞的山區。路狹小崎嶇,隻容得下一輛車通過。一條碎石河,現在出現了斷流的情況。平靜的湖水像一塊天然的鏡子,倒映出陰霾灰暗的天空。忽然湖水蕩漾著漣漪,一圈圈波紋向湖心靠攏,原來是河穀對麵依山傍水的鐵路橋在震動。往前看,一輛綠皮火車正從山洞裏遊過來。


    “嗚嗚嗚……”火車的汽笛聲拉響了。


    “我們這是到哪了?”李晨凱問。


    林健一小心翼翼地開著車,看看前麵有個三岔路口,說:“我想我們到了。”


    “是嗎?”李晨凱問。前麵晃出一個人影,對他們招招手,沒錯,他們到了十二坡。


    田律師趕忙說:“兩位老板實在不好意思,沒有想到昨夜連夜下大雪。”


    “快別這麽說,我們才不好意思來打擾你。”李晨凱說。


    林健一插了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三個人不約而同笑了。


    “這裏是?”李晨凱問。


    “哦,這裏是我表哥住的地方,他在這裏養雞。”他指了指周圍幾個養雞場。“沒事,你跟我來吧!”


    把車泊好,林健一問田律師:“田律師家離這還有多遠?”


    “大概兩裏路。”這時候,田律師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鬥,嘴裏吧嗒吧嗒,鼻子裏冒出濃濃的滾煙,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


    一群忠實的狗見到來了陌生人,抗議說:“旺旺,你們是誰?來我家幹嘛?”這些狗可兇猛了,步步緊逼,他們噤若寒蟬。田律師精通狗語似的,噓噓兩句之後,幾條狗紛紛搖起了尾巴。房門打開,一個麵黃肌瘦的老婆子迎接進來。


    田律師介紹說:“這是我嫂子。”他問:“我表哥到哪去了?”


    “他早早就去進飼料了。”他嫂子迎著笑臉答。


    安定下來之後,田律師便開始了今天的議題。


    “我仔細看過了這份訴訟書,裏麵還有很多問題需要進一步確定。”田律師專心致誌地說。


    “比如說?”李晨凱問。


    “比如說,首先這件案子發生在五年前,時間已經過了五年,這首先是一個難點。”田律師繼續說:“第二個難點,便是被告——小徐,徐氏總裁,他通過大量的人際關係收買了許多證人。”田律師語重心長地說:“在我們正式起訴小徐之前,要做的工作有很多啊!”


    林健一問:“所以你會說這場官司不是沒得打?”


    田律師點點頭:“你們知道嗎?小徐已經聘請到在美國獲得雙博士學位的顧楠負責這個案子,他幾乎沒有打過敗仗。”煙鬥不斷冒出嫋嫋青煙。


    李晨凱問:“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或者說我們能打贏這場官司的機會有多大?”


    “這個下決論還為時尚早,誰都知道這件事就是小徐在幕後指使的,但是我們需要的是證據,我們現在就是要找足人證和物證。”老馬識路數,老人通事故。田律師說:“既然他動手做了,肯定會露出蛛絲馬跡,肯定有破綻。”


    現在在田律師的請求下,李晨凱又敘述了一遍案發當晚的事情。


    “等等,徐建華、林金山……你說的那個嫌疑人之一刀疤迪現在在哪裏?做什麽?”


    李晨凱迴答:“他在泰國的監獄裏。我之前調查過徐氏家私的一些內幕資料,我發現這個刀疤迪很可疑,我也是見過他兩次麵,但他一定受指示謀害我爸了。”


    “基於小徐的性格,刀疤迪應該會被殺害,如果刀疤迪能當麵出來指證小徐的罪行,那我想這件事就搞定了。”


    林健一在身邊疑惑問:“可是要刀疤迪當麵指證談何容易?”


    李晨凱說:“徐建華本來被警方抓住了,可是前幾天在送往機場的時候,逃脫了。”


    “這件事我知道,全城弄得沸沸揚揚。”田律師思忖了一下:“那林金山呢?”


    “成了啞巴,也就是他告訴我爸爸的死是小徐造成的。”


    “這些人證對我們並不利啊!”田律師拿下煙鬥,“我想我們應該去找找刀疤迪,看看他是否願意做汙點證人?我想徐建華僥幸逃脫應該是小徐的安排,為什麽會讓徐建華逃出來,一是不讓徐建華說出實情,二來小徐很可能想通過徐建華之手殺了刀疤迪。”


    李晨凱說:“我們要讓刀疤迪作證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林健一馬上否決李晨凱的推斷。


    “你們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健一,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我想我們必須去一趟泰國,隻要有一線希望都不能放過。如果刀疤迪願意做汙點證人,那就成功了,如果不願意……”


    “如果不願意那會怎麽樣?”李晨凱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步的計劃和打算。


    “如果不願意,我們就得尋找更多的人證和物證。”


    田律師的表嫂出去迎接丈夫迴來,他們停止了談話。吃過午飯,林健一和李晨凱出去兜一圈。前路的積雪並不多,並且還有一輛車停在了不遠處。


    林健一拉扯李晨凱的衣襟:“你說這輛車是誰的?”


    李晨凱假設說:“田律師的?”


    “我想並不是因為下雪把路封住了,而是田律師根本就不想讓我們去他家。”林健一生氣說。


    “說吧,田律師,我們這麽信任你,為什麽不讓我們去你家?”田律師和表哥、表嫂停止了交談,便心事重重地把林健一和李晨凱引到門外說話。


    “你們是看見了那輛車,所以就這樣認為的是吧?”田律師此刻又掏出煙鬥,往裏麵塞上油金般的煙絲。“對,我是欺騙了你,但是我這是為了你們好。”


    李晨凱控製不住情緒,幹什麽都好,就是不要欺騙他的感情,他指著說:“為我們好,那你還騙我們?這條路根本就沒有被大雪封住。”


    田律師淡定說:“年輕人,做事不能那麽衝動,凡事都要想想前因後果。”


    林健一轉過臉問:“你說說什麽原因?還是你根本就是小徐收買的人?”


    “嗬!我倒是成了小徐的人了?我告訴你們,我最看不慣的就是小徐這種無惡不作的人。”田律師忽然語氣有點高昂。“本來我是不打算告訴你們的,現在你們非逼著我說不可,那我隻能告訴你們。小徐已經派人盯上我了,他們知道我家的地址,如果我們在我家商量的話,說不定我們交談的所有話語都會被竊聽,那這樣一來,我們的官司還沒打,就會死在繈褓中。”


    李晨凱語氣稍稍降低:“那為什麽又選在你表哥這裏談話?”


    “我表哥是我最信任的人,因為他對律師一行不感興趣,所以對我們談話的內容也不感興趣,這件事少一個人知道才是對我們有利的。”


    林健一還是覺得有點不可信,問:“你本來是律師行的有名律師,可是我們見到你的時候,卻是街頭小販?”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你們無權過問。”田律師討厭別人詢問他的私事。誰都會納悶一個聲名威望的律師會無端端在街頭賣起番薯,說出去誰會相信?


    “你不說,叫我們怎麽相信你,你的動機何在?”李晨凱步步緊逼。


    “我……我……”田律師抓耳撓腮說,“你們別逼問我了。”


    “那我想我們應該取消合作關係。”林健一說,便有離開的意思。


    “等等。”田律師嘴唇哆嗦並且囁嚅說。“這本來是我不想提起的事。”


    田律師本來是民生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律師,通過投票,選舉他為民生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可是有人暗中操作,從美國迴來的顧楠奪取了他的位置。他以為人家剛從海外迴來,知識先進,勝人一籌,他想想也就沒有什麽了。可是後來慢慢發現,顧楠受到小徐的恩寵,才去民生律師事務所的,這也就是說民生行的律師們一個個都受惠於小徐。他感到絕望和痛苦,他們在講法,可是自己卻在褻瀆神聖的法律。後來因為價值觀不同,田律師受到了民生律師行的排擠。顧楠又屢次三番羞辱他說老了迴家等死吧。受到諸如此類的羞辱和謾罵,他因情緒不佳,結果輸掉了一場官司,為此他決定從民生行辭職。他寧願辭職,也不願意和民生律師行的同事沆瀣一氣,他寧願做他還沒有出行之前的工作——賣番薯。他要看著百年老字號的民生律師行是怎麽被褻瀆法律的人給踐踏的,他也要看看有多少人會遭殃於顧楠之手。為此,他在民生行門前賣起了番薯。可是有一天,他看到了杜氏總裁李晨凱也出沒於民生律師行,他之前就很看好這個黃口小兒,事出肯定有因。而當他奪過訴訟書輕瞄一眼看到要起訴的人是小徐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下來。因為出於他個人的恩怨私仇,他恨透了小徐,如果沒有小徐,就不會來了一個顧楠取代他的位置,他現在仍然是民生律師行的負責人。他是想借此機會得到別人的肯定,他是想利用這場官司伸張正義,他要讓所有褻瀆法律的人都受到法律的製裁。


    原來田律師也有一本難念的經。李晨凱和林健一聽了之後於心有愧,連聲說對不起。


    隻見田律師笑笑說:“我說出來,感覺輕鬆多了,謝謝你們傾心聽我的故事。”


    “我太衝動了。”李晨凱說。


    “那些都過去了,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是極力找證據,時間已經不多了。”田律師指指手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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