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山在廣州談完幾單生意之後,終於舒緩了身心,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另一個地方生活了。商場上的朋友為他放棄金飯碗而感到惋惜,特別是在商場上結識的一些老朋友,如今也要和這位道友告別了。


    為了祝福杜成山一路順風,幾位商友為他舉行了派對。幾天之後,他終於清閑下來。他躺在豪華酒店的床上,迴憶著所有發生過開心與不開心的事情,他心想:是時候憧憬未來的生活了。以前盡管在他身上發生過許多難以啟齒的事情,但人總應該堅信未來是美好的,未來應該是美好的。他想象將來自己什麽都不用費心,養點小花小草之類的,女兒學有所成經常迴來看他。


    不可否認,杜成山在商海中縱橫了二十年,無論去到哪個地方,都有他的朋友。朋友多了,自然應酬也就多了。也正是因為他在商事中頻繁奔波,所以無暇顧及杜小賢的感受,有時候他會感慨沒時間陪自己的女兒而過意不去……最近小賢的情緒不好,也許是因為一時間還接受不了馬上出國移民的現實,被中間太多的感情因素所煎熬、所打擊。


    他迴顧幾天前的事:蔡教授打電話問他杜小賢突然決定出國的原因,他隻是簡單說了一句因為家事,所以選擇移民。辦理出國移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怎麽可以隨便敷衍了事呢?為了隻顧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生意,他卻忘記了對女兒的愛和嗬護。


    他想著:我應該去學校看看女兒,順便當麵給蔡教授說明情況。


    叮鈴鈴,電話驚擾了他。


    是李炳年打來的。最近他忽略了這位認識多年的世交。他也正想給炳年兄問候一下剛接手工作做得怎麽樣,然而情況並不好。


    李炳年接手家私企業之後,消息即刻被搞得滿城風雨。正所謂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話是有道理的。李炳年接手管理杜氏家私企業之後,馬上發生了讓人頭痛的問題——關於原材料采購地的問題。杜成山一再囑咐,不能讓底層員工有分庭抗禮的舉措,員工倒是溫溫順順,但是剛剛走馬上任的李炳年哪能應付得了老奸巨猾窺視了很久杜氏家私企業的徐豐呢?


    徐豐原來是杜成山手下的員工,大家都叫他小徐,負責木材的采購。後來因為福利問題,雙方有了矛盾,杜成山一氣之下解雇他。小徐忍辱負重,另起爐灶做起了工頭,目的就是和杜成山對著幹,但是龐大的杜氏家私企業私根基穩固,一隻小小的螞蟻哪能讓這個堤壩分崩離析?轉瞬間,十餘載光陰過去了,現在形勢不同了,用小徐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輪到我發揮的時候到了。


    徐氏家私企業越做越強,越做越大,誰都不曉得徐氏家私企業一夜間長大了許多的秘訣是什麽?經過短短五年的穩定發展,逐漸達到了和杜氏家私企業媲美的水平。如今隻要放手一搏,很可能會成為新陽家私企業的龍頭老大,而關鍵就在於如何壟斷貨源的問題。


    杜成山的歸隱,讓小徐失去了爭鬥的野心,他覺得所做的一切都變成無用功。他做的一切隻為有朝一日在杜成山麵前,盛氣淩人、頤指氣使,讓杜成山一敗塗地。


    但是一切都不在預料之中。


    既然一開始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把它走到底。


    眼瞅著新任理事李炳年剛剛上任,對很多商事都一知半解節奏慢了半拍,他怎麽會了解一個家私廠失去貨源的痛苦,這種的痛苦就像嬰孩要成長,卻沒有奶吸吮。這種痛苦是致命的,小徐要杜氏家私企業破產。


    一個龐大的企業貨源總不止一處地方,可能是多點的,但總有一處地方是最值錢的。如若幾個采購點被其他企業收購,那沒關係,權當丟了幾塊錢,可是最肥美的資源被叼走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李炳年剛剛上任就遇到這樣的問題,著實讓他頭痛,現在睜著眼睛看幾塊貨源賣家都投靠在小徐的旗下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但是最後一個、最大的一個出貨賣家也準備跳到另一條船上。李炳年覺得自己無能,辜負了杜成山二十多年打拚下來的江山。為了贏得這場戰局,他已經派購買木材的工頭黃大利去和村民們協商了,可村民也在爭執己見,橫豎都有。


    隻是第一步,第一步走得步履維艱,接下來怎麽走?隻能請杜成山迴來商議。他絕對不能輸了第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局,無論如何也要請杜成山迴來,從長計議。


    杜成山接到電話之後,馬不停蹄開車直往新陽飛奔。


    烏雲陰鬱,狂風唿嘯。頑強的紫荊花在抗爭,搖搖欲墜。


    荒野山中,一派蕭條的景象。一間破屋的門前,樹木裸露。已經收割的稻穀地上,留下一撮撮黃的可憐的禾頭。不遠的地方一縷嫋嫋藍色青煙緩緩上升,飄到濃鬱的空中,混為一體。此刻有幾個小孩子在篝火旁邊取暖,打鬧聲傳遍田野、山穀,蕩氣迴腸……北風唿過,哀鴻遍野。


    不出十平方米的瓦房裏,大家圍著一張破桌。熱騰騰的茶水溫暖了每個寒冷的心。桌上的香煙抽完一包又接著另外一包,地上綴滿了又濕又扁的煙頭。此刻房子裏是溫暖的,但另一股“寒氣”又逼至而來。


    林鐵生裹著大衣,臉色凝重。林健杭給他捎話說林金發要他迴水窩一趟,隻是因為工作職務在身,久久未能離開,一直到林金發親自送話之後,他才抽開身子。


    此刻,林金發在主持大局,身後的幾個兄弟都到了。大概猜到了今天是至關重要的一天,所以平時劉芬玉用來囤積稻穀的廳子收拾得幹幹淨淨,滿屋子都是稻穀的芳香;發黃的杯子擦亮得雪白雪白。


    旱窩的幾個代表也來了,特別是駝背浪早在門房外麵把樹碎和落葉等雜物清理得空空曠曠,生個火爐等著大夥來了。


    然而夥計們都沒有功夫去理會出現的異常情況,特別是林金發把自己的意願表達出來之後,屋內出現了兩派。林金發像個十足的土匪漢子,說:“雖然我們和黃大利的關係很好,他也確實給大家很多益處。”他抿了一口茶:“呐……你看啊,鐵生家五個孩子上大學都是黃大利在支持;還有像老劉啊,養豬的飼料每次都是他叫拖拉機拉上來的;錦元,他也幫你不少忙……”


    林金添在一旁玩弄著家裏的卷毛狗,不停地弄著狗的卷毛,好像不太注意當家老大的發話。


    老三林金山卻非常讚同林金發的觀點,時不時起哄:“黃大利現在都沒什麽錢了哩。”


    就連外鄉人徐建華也駐足門外聽著旱水窩頂梁柱們的談話,眼神總在浮動,瞟著劉芬玉好像在乞討她給點麵條吃似的。


    張錦元和老劉各有各的看法,但不便於說話中傷兩窩的交情,所以隻有林鐵生發話,他的話顯得特別有分量。林鐵生知道,黃大利這幾年在韓峰腳下幫窩子很多忙,不要說讚助了多少錢,最大的恩惠就是村子裏的路終於在他的帶領下打通了,四個輪的車也能開進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本來是不用明說大夥也知道明年還是黃老板坐莊,村裏的人還是跟著他去林場砍伐木材,但是林金發的意思就是不想跟著黃大利的腳步走了,黃大利給那幾塊錢還不夠養家糊口,而小徐則開出多兩倍的價錢購買韓峰腳下林場的所有股份。兩個億的天價簡直是吊足了林金發的胃口,再加上胸有城府的小徐威逼利誘之下,林金發更是倒戈相向,幹脆和黃大利翻臉了。


    這樣扛下去總不是辦法,總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利就背叛生活的原則,做人總得有情有義。於公於私,我們應該懂得“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道理。於是林鐵生堅持己見,還是把林場的那部分給黃老板去做。


    林金發就不爽了,說:“鐵生,你說把這個林場賣給小徐,有啥子不好哩?”


    林鐵生不便與林金發頂嘴,倒是張錦元幫忙解圍說:“總之個人的份子自己做決定吧。”


    其他幾個也都表現得滿不在乎的樣子,還沒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於是決定遵從林金發的旨意。


    ……


    林金發總覺得事情隱隱有蹊蹺,他去看了一眼半癱在床上的老頭子,一五一十交待事情。隻要老頭子還有一息尚存,就還由不得林金發做出決定。老頭子苦命地咳嗽著:“你個……不孝子……我以前怎麽教你的?”


    林金發不說話,頭低著望著高低不平的地底。床下殘留著老頭子的黃白相間的痰漬,這裏有一股重重的老人味。


    “黃老板對我們確實是好啊!咳咳咳……”老頭子接著說,“最近幾年的變化都是他這個貴人帶來的。”


    不聽老頭子的,林金發已經做決定了,他不會改變最初的意向。


    自認為聰明的二當家林金添把事情告訴黃大利之後,一時間黃大利蒙了頭腦,咋林金發被錢蒙住了雙眼呢?


    他趕緊去家私廠一趟,跟李老板通報一下情況。


    李炳年知道,失去韓峰山腳下珍貴的木材,那就等於家私廠危在旦夕了。隻是因為剛剛上任,高興得弄昏了頭腦,想不到好的對策,唯有找杜成山迴來商量了。


    而在廣州的杜成山接到李炳年的電話,大概了解情況之後,趕著惡劣的天氣迴來了。


    “炳年兄,怎麽出了那麽大的岔子哩?”


    “我也不清楚情況。”他頓著說,“我也是……聽大利和他手下一個人說才知道。”他此刻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滿腔委屈。


    當然杜成山知道這事完全不怪李炳年,他得盡快查出問題的所在。


    “是誰壟斷了我們的貨源?”杜成山沉著冷靜地問。


    “聽說是徐氏家私企業的小徐。”


    “什麽?小徐?”他簡直不敢相信和他抬杠的是小徐。不過最近幾年小徐自立門戶生意做得確實不錯,可是偏偏這時候將他一軍,事情怎麽會那麽巧?


    “我們的貨源地其實有很多處。”杜成山自信滿滿說,“我為自己留了一手,炳年,你知道嗎?那麽多年我的家私企業立於不敗之地,靠的是特質的木材,這些木材都是上等的珍品啊!為此產品可以遠銷南洋……”


    “可是,我們的貨源都被小徐收購了。”


    “別急,我們還有一處貨源地,小徐是不知道的。”


    “成山,大利迴來告訴我說……韓峰也被收購了大部分股份。”


    “什麽?韓峰?你說的是韓峰嗎?”杜成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複問了一遍。他陷入極度的崩潰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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