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不食人間煙火的冷空氣突然南襲,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林健杭措手不及。他翻開備忘錄,深深地知道秋天就要過去,冬天即將來臨。是啊!來到廣州上學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美好的大學生活讓他忘記了溫暖的家。以前,他跟自己說好每個星期打個電話迴家,可是當他身處大都市的生活之後就忘記了至親至愛的爸爸媽媽。特別是他二哥、三哥和姐姐畢業之後選擇了“北漂”,已經有兩年沒有迴家了。他們經濟獨立了,和家裏的聯係漸漸少了。每次都是父母從遙遠的家鄉打電話給自己的骨肉,關懷備至。父母想念兒女就像流水,細水長流;而子女想念父母就像風吹樹葉,風吹一下就動一下,風不吹樹就不動。


    林健杭想到這裏就給媽媽打電話了。


    接電話的是林健杭的大哥林健一。“哦,是小弟啊!”說話沉穩帶著冷氣的林健一說。


    “吃飯沒?”林健杭聽到大哥的聲音後有點高興問。


    “吃過哩,你呢?”


    “我很早就吃過了。媽呢?”


    “她在洗碗,你等等,我叫她。”林健一說完把電話拿給了她的媽媽王惠英,“媽呦,小弟來電話了。”


    王惠英似乎是染上了風寒,喉嚨有痰作祟,“咳咳”兩聲過後,有點命令式的語氣說:“小弟,今天冷了要穿多幾件衣服啊!” 一個五十五歲的聲音讓林健杭聽了就像聽到自己的姐姐的聲音那麽甜美和親切。


    林健杭不關注穿幾件衣服的事,倒是有點氣憤:“媽,你在洗碗啊?咋我大嫂不洗啊?”


    “你大嫂在給小珞妹喂奶,小珞妹她一直在哭。”


    王惠英說完,林健杭隱約從電話中聽到嬰孩像羔羊“咩咩叫”的啼哭聲。旁邊還有個婦人在哄小孩:“喔喔喔,小珞妹別哭,媽媽惜你!”估計這就是他嫂子張海芬的聲音了。


    “下午你大哥大嫂都沒課了,你大哥會載我去你爸那哩。”王惠英說。


    “那好啊,我爸他那也要有個人照應一下,老是要起早貪黑,”林健杭接著說,“我爸最近身體恙吧?”


    “你爸好著哩,我問他習慣了沒有,他說習慣了。倒是你,你恙麽?”王惠英關心問。


    “我也好著哩!以後你就帶帶小孩,洗碗洗衣服那啥破事你交給我大嫂就行,再說不是有洗衣機嗎?咋我覺得我大嫂像個皇後一樣?”林健杭還在耿耿於懷。


    “你大嫂也累的,剛生完孩子不久,月子都還沒坐完就上課哩。”


    “我大哥也真是的,他還忍心看你洗碗?”


    “莫驚,一定要注意身體啊,最近流行性感冒比較嚴重,你三哥昨天來電話說他生病了。”


    “唉!咋又病了?比我還弱……”


    林健杭掛了電話之後,心中有所不平。林健一兩口子身為老師,卻不懂得讓母親安閑享受清福,還叫年過半百的母親蹲下身子去洗碗筷。天賜福祉,兩口子有了一個小孩,那也不能隻顧自己的孩子而不關心自己的母親啊!想到這裏,約莫那兩口子也是沒怎麽去關心他們的老爸林鐵生。


    林鐵生,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頭發泛起了一縷灰枯的銀絲,額上的皺紋仿佛人工雕刻般入木三分,但是結實的肩膀仍扛起了相當艱苦的活兒——在縣教育局的宿舍做門衛。每天晚上要十二點以後才能休息,這還不是準確的,有時候那些當官的有應酬喝得爛醉晚歸了,或是十七八歲的青年出去鬼混到淩晨一兩點像孤魂野鬼似的迴來。你說要是不給他們開門吧,說不定會把整個小區鬧得人仰馬翻;要是給他們開門了,自己早已迷迷糊糊睡著了,有誰會樂意自己在熟睡的時候被別人吵醒呢?左右為難,可出於責任和老實巴交的性格,林鐵生二話不說就在三更半夜起來給他們打開門了。早上六點鍾有一些老太老頭出去,自然林鐵生也就睡不著了。中午困了,他還得偷偷眯眼睡上一覺。倘若被人抓到了還要受責罵,不過作為有較高素質的社區,這種事還是少有發生的。他每天隻能坐在一間狹小的房子裏,二十四小時不得離身。日久天長,林鐵生沒有怨言,相反他在這裏和一些高層的教育者拉上了關係。而那些退休幹部平時閑著沒事做,也會和林鐵生一起品茶、談天說地、調侃《三國演義》,老生常談的話題應該是“賭馬”了……日子總體太平局部疙瘩,每天有笑聲陪伴,並且認識了很多人,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每逢周末,林健一兩口子沒課的時候,王惠英就可以暫時先把小珞妹放放,去林鐵生那裏幫忙看著點。人家都說林鐵生夫婦相濡以沫,人家也說這兩夫婦真是偉大,把五個孩子都供養上大學了,連最小的林健杭也上大學了,以前的苦日子基本上告別了。困苦的車輪雖說是刹住了,可受到慣性作用的影響,它依然還會向前滑行一段距離。林健杭想說的是:他的父母的確是了不起。正是他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氣憤於王惠英在林健一家裏洗碗,不過話又說迴來,作為人民教師的林健一肯定知道孝敬父母。常言道:父親是天,母親是地。又說:百善孝為先哪!假使一個人連天地都不管了,那還談何頂天立地?


    一陣涼颼颼的寒風打斷了林健杭的思緒。自從第二次主持人隊培訓之後,他一直有一種強烈的想法,那就是上迎新晚會。他要證明給自己看,同時也要讓家裏的父母知道他們有這麽一個爭氣的兒子。


    林健杭拿起資料反反複複練習起來。他的聲音透過靜謐的校園引起了主持人隊肖智的注意。在二樓教室裏心事重重的肖智看到林健杭的努力,他知道林健杭的字寫得不錯,於是就找他談了一件事。


    “師弟,在熟悉主持稿呢?”肖智下了一樓來到青草蔥蔥的校園一角。


    “咦?肖智師兄,今天的西北風把你吹到這來了?”林健杭有點幽默說,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師弟,我來是想和你談一件事的。”滿臉愁容的肖智坐在林健杭旁邊說。


    “師兄,什麽事那麽神秘啊?”林健杭好奇地問。


    “師弟,我知道你寫字不錯,我來找你想創立一個協會。”


    “什麽協會?”


    “書法協會!”


    “我能幫你做點什麽呢?”林健杭並沒有很意外的表情,平靜說。


    “我想拉你入夥成為創始人之一,還有就是授課,由你上課。”


    “不行吧?我哪夠格啊?”


    “我知道你寫的字不錯,學院第六屆書法攝影大賽你不是拿了軟筆類書法的一等獎嗎?”


    “是。可我充其量也就是個愛好者,哪能教啊?”


    “我說能就能!”肖智斬釘截鐵說,“創立書法協會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書法能帶給我們什麽,你懂得!好好考慮一下,然後你再找上一個朋友,創始人要有三個人……”


    “可是,我們在為迎新做準備,如果現在多了一件創立協會的事,我擔心…”


    林健杭還沒說完,肖智打斷說:“作為一個有理想的大學生,扭扭捏捏像什麽,顧慮太多隻會讓自己沒事找事,風風火火過大學生活,這才是最有意義的啊!”


    林健杭無言以對:“那好吧,我再考慮考慮,晚上我給你個答複吧!”


    肖智點點頭好像終於放下心中那塊石頭一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今天挺冷的哦,你穿那麽少還跑到這來吹風?”


    林健杭傻傻一笑,就認為是給肖智的迴答了。


    夜修課上,林健杭一直徘徊於答應和不答應之間。李晨凱見狀,便上前向林健杭吹了一聲口哨:“幹啥呢?發呆呢?呦,這是在想哪家姑娘呀?”


    於是林健杭把他和肖智的談話內容跟他說了一遍。


    “你不是已經進了主持人隊了嗎?”李晨凱問。


    林健杭點點頭。


    “大哥,你要是想的話,我肯定會幫你啦,問題是你兼顧的了嗎?俗話說了啊,沒那金剛鑽,別攬那瓷器活兒!”


    “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打從我進學校的那天起,我就想加入書法協會,結果卻是沒有書法協會,我也想過創立協會,隻是沒有肖智師兄那麽強烈而已。他跟我說做事不應該扭扭捏捏,他告訴我做事要斬釘截鐵,再說這也是符合我的想法的,為此,我想幫他有何不可?”


    “大哥,你的辯證分析讓我看出你的心思了,趕緊解決主要矛盾啊?你告訴肖智師兄了沒有?”


    “還沒。”


    “那你趕緊跟他說啊,你幹啊!晚一點說不定他找別人了。”


    林健杭趕緊拿起電話撥通了肖智的電話,又對李晨凱說:“大哥,能不能讓我先解決次要矛盾?”


    “啥?”


    “我還要你的幫忙哩。”


    “得,沒問題。”李晨凱爽快說。


    林健杭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剛想說什麽,背後有一人拍了一下他們兩人的肩膀,他們迴頭一看,原來是杜小賢。


    林健杭已經知道他身邊的這兩個好朋友墜入愛河之中了,他在暢想:愛神丘比特什麽時候也給他射上一箭呢?


    杜小賢問:“你們兩個在幹嘛呢?神神秘秘的……”


    李晨凱看了她一眼,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因為這還是頭一次以情侶的關係出現在林健杭麵前,這讓這對情同手足的兄弟倆頗為尷尬。


    “沒,聊天哩!”林健杭邊說邊起身欲離開座位。


    “大哥,你幹啥呢?”李晨凱見到林健杭想走,就像沒媽的孩子直嚷嚷。


    “跟你聊天,我把作業給落下了。”林健杭把頭轉向立在後麵的杜小賢說:“小賢,哲學論文的題目是什麽?”


    “好像是什麽的矛盾觀,半命題論文,我把打印多出的一份給你。”杜小賢一手伸進背包去。估計李晨凱的心還沒平複下來吧,他一句話都不跟杜小賢說,這讓原來開開心心的杜小賢變得陰鬱起來。


    林健杭見到大事不妙,接過哲學論討的題目,向後排走去,“謝謝,我去後排做作業了。”


    李晨凱也不明白到了情感的隘口怎麽就變現成這樣了,這讓他有點恨自己,也覺得有點對不起可愛的杜小賢。


    “你的作業做完了?”杜小賢臉上籠罩的陰雲還未散去。


    李晨凱強撐笑容迴答杜小賢:“哎呀,你也知道啦,做這作業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杜小賢點點頭:“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李晨凱看到了她的不開心,傻愣傻愣說。


    林健杭坐在後排,可他的眼睛卻一直不作聲息地盯著前排困窘的李晨凱。說實話,他很想幫他的摯友,但這種事又怎麽幫呢?兩個好朋友,一條底褲可以一起穿,一份感情怎麽能一起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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