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半是學校老師開會的時間。


    會上,院長總結了上一周的工作,對不足的方麵加以指正,爭取做到不再犯同樣的錯誤;而對好的一麵則表揚一番,讓教師繼續發揚榜樣精神。長篇大論的總結陳詞之後,會上安排本周的教學計劃和學生工作,這兩塊主要是由教務處長和學工辦主任發言。


    有關學生“三下鄉”的活動,原來由蘇老師負責,隻是當主任把具體情況說明之後,才引起蔡教授的注意。


    主任繼續說:“我們開展學生下鄉活動,意在培養大學生吃苦耐勞的素質,由學工辦的蘇老師帶領學生到南海展開具體的實踐。實踐期間,學生的安全由蘇老師全權負責。”


    蔡教授聽到南海,首先在腦海中閃過的是他的恩師馬一鳴。現在已經是耄耋之年的馬一鳴,成天在家裏吟詩作畫,揮墨灑毫。自從蔡教授工作之後,他很少迴去看望老人家。還清楚記得,馬一鳴當初做客座教授跟大家暢談“生死觀”的時候,蔡教授是聽得熱血沸騰,熱淚湧動。


    蔡教授前幾年得知馬一鳴恩師身體漸漸衰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可是蔡教授真的抽不開身子,撇開家裏不說,就是繁重瑣碎的工作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他的才氣受到了各路專家的一致認同和讚許,並且又和網站編輯約定每周要發表文章。


    他太忙了,忙得跟打仗一樣,不可開交。


    目前,他的哲學論著已經進展了三分之一,但是仍然有很多的地方不知從何下筆,他費盡周折,掰開大腦還是為無頭緒而瘋狂。他知道論著這種東西不可以孤軍作戰,要廣泛聽取不同讀者的心聲,然而關鍵部分應該找老師請教。往往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別人的指點能讓文章的進程通暢無阻。


    現在眼看有大好的機會可以迴去看望恩師,並且還可以向恩師請教學術上的真理和感受,不能錯失良機。可是,他要是去了南海,那下周星期一的招聘會和星期三的演講交流會怎麽辦?


    蔡教授仔細思量過了,最終還是私下裏和蘇老師講。“蘇老師,這次由我帶學生去吧,我順便看看我的恩師。”


    蘇老師傻愣眼說:“我說蔡老師,不是不行,隻是我把工作和計劃都安排好了,你這樣做著實讓我難堪嘛!”


    “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有心冒犯的。”


    “你下周不是還要處理招聘會和演講交流會嗎?”


    “至於招聘會我可以交給助理去打理幫忙,演講交流會可以延遲。”


    “你……”蘇老師語塞,“好吧,你去跟院長說,我這邊沒有問題,晚上請吃飯。”


    “成,我這就給院長說去。”


    蔡教授本來就是大一輔導員,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推薦自己負責這項活動。他在學工辦和蘇老師有交情,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先跟蘇老師說一聲,這樣才合情合理。怪就怪在他總是把全身心投入到學術的研究,以致在學工辦流傳的消息他都聽不見。一個人把全身心投入到學術的研究中,可想而知求知欲的程度是至高無上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理想的人質,當有一天他要解脫出來,那麽就意味著他將放棄理想。


    自然,蔡教授的意見得到了院長的支持和鼓勵。


    周二晚上,他在辦公室值班。這時候門開了,迎麵走來的是他的助理葉曉祉。是他叫她過來的。“曉祉啊,我跟你說啊!”蔡教授打開蓋子喝了一口水說:“明天我要帶學生趕赴為期兩個星期的下鄉活動,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來負責下周一的招聘會。”


    “你的演講交流會呢?”葉曉祉問蔡教授。


    他扶了一下眼鏡繼續說:“我把演講交流會延後兩個星期,我迴來之後再舉辦。”


    “好的。”葉曉祉點點頭。


    他接著說:“你不用擔心,下周一的招聘會蘇老師會協助你,而且學工辦的所有助理都會幫忙。”


    “郵箱的招聘信息怎麽辦?”


    “蘇老師會幫你搞定。這兩周,麻煩你了。”


    “沒事,反正我有時間。”


    “哦,對了,你最近學習怎麽樣?”


    “還可以吧,嗬嗬。”


    “今天早上我收到明年六月的職業規劃大賽,我推薦你去參加這個活動,對你以後工作會有幫助的。”


    蔡教授說的話是對她好,她了解蔡教授的為人,不說廢話。既然現在蔡教授推薦她去做,那就答應吧。“好。”


    “怎麽最近我見你少來學工辦了,是不是學習忙啊?”蔡教授像父親一樣關心助理。


    “啊,沒啊,我挺閑的。”


    第二天早上,蔡教授帶著一幫學生奔赴南海的鄉下,開展下鄉活動。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馬一鳴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見到恩師。汽車在混凝水泥路上疾走,路旁的兩排白樺樹在退後,隻留下風的影子。仿佛恩師就在眼前,恩師笑了,因為他平生最得意的弟子迴來看他了。


    他記得恩師曾經教導過他:出去了,就不能迴來,男兒應該四海為家,闖蕩世界;你要是不出去走走,立誌學有所成,你會認為你所處的環境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做人不能一粒水中看世界,半瓣花上品人生。


    汽車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要走,恩師的影子散去,突然間一切都過得好漫長。


    終於到了,他安頓學生之後,去市場挑了幾塊榴蓮肉給恩師吃,他知道恩師喜歡吃榴蓮肉。還記得某次上課的時候,馬一鳴恩師特地把榴蓮肉帶到教室給學生嚐嚐鮮,結果被校長看到了這一放蕩不羈的狀況,還被校長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他不但沒有受到影響,而且還樂此不疲。他還說:“別人笑我太癡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恩師的房子殘舊不堪,幾十年來過著簡樸古純的生活。籬笆裏有一口魚塘,大大小小的金魚快活地遊來遊去。籬笆裏麵的那個蓬應該是種葫蘆的吧,現在映入眼簾的隻有枯枝藤蔓,沒有生息。院子顯得荒涼,很少人經過這個地方。門口的對聯本來紅得發亮,現在也在狂風中淩亂成殘缺不齊的碎片。


    一切都是荒涼的氣氛。奇怪了,這和平時馬老的生活氣息格格不入啊!他是不是搬走了?這時候,他敲了大門的鈴鐺,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的生人,說:“您找誰?”


    “你好,我找馬一鳴恩師。”


    年輕的小夥子問他:“您是我爺爺的學生嗎?”


    “爺爺?你是馬老的孫子?”


    “是啊!”


    “他老人家還好嗎?”


    小夥子搖搖頭說:“我爺爺半年前去世了。”


    “啊?去……去世了?”蔡教授手中捧著的榴蓮肉掉在地上。


    走了兩步路,穿過南門到大廳,廳堂中央是馬老的畫像。他的山羊胡子一直留著,連畫像中的山羊胡子也活靈活現。他給馬老上了一炷香,“馬老,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來看你。”蔡教授控製不住感情這根弦,終於還是滴落眼淚。


    小夥子見狀隻好褪去身子。


    他接著說:“本來我還想和你討論一下我的創作,可是你走了。”


    蔡教授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失去了很多東西。馬老的離世,似乎讓他明白: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珍惜家人和朋友。隻有活著,才有意義,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


    祭拜馬老後,蔡教授留下榴蓮肉走了。


    蔡教授感謝命運給他機會來到這裏,知道馬老已經不在人世。如果他還是一直按照以前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說不定,馬老去世了三年五年他都還蒙在鼓裏。到那時候,豈不是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十年前他痛失了冰雪聰明的女兒,如果現在他女兒還在世的話,大概長得跟鄧婷婷一般俏麗了吧!工作忙碌總是有理由的,當人堅持一段生活方式之後就會形成一種習慣,要想改變平日的習慣,那隻能改變心態。心態決定命運。有時候不是不能改變,而是不曾試著改變。雖然說改變一直堅持的習慣是痛苦的,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但是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蔡教授毅然放下手中沒有完成的論著,他不能逃避生活,隻為學術工作而活,他要關心老婆、同事和學生。


    他感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陪陪老婆了,他拿起電話給老婆打電話:


    “老婆,吃飯沒?”妻子的聲音沒有喜色。“一切都還好吧?”


    無疑,他的妻子覺得奇怪,今天怎麽突然傻裏傻氣地關心起她來了?


    蔡教授哽咽:“馬老……馬老半年前就去世了。虧我還是他最得意的門生,我對不起馬老啊!”


    他走在窗前,默默地凝視無限的蒼穹,若隱若現的星星在流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們身邊的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托爾斯泰的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托爾斯泰的學生並收藏他們身邊的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