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凱迴到家頹廢了三五天。


    這幾天他精神恍恍惚惚,做什麽事情都像掉了一根筋。寬鼻子圓臉蛋短頭發胖身軀的李豔紅更是拿他沒辦法,軟硬方法都試過了,就是不知道死小子為什麽突然不上學?如今年輕人的想法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原先李豔紅以為李晨凱在學校做錯事或是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她先是把死小子臭罵了一頓,以她婦道人家的嘴巴,好歹也在村子裏馳騁了幾十年的“好說姐”,隻是用在李晨凱身上毫無見效。


    李豔紅又想了是不是傻小子有什麽身體不適難言之隱啊?究竟怎麽了嗎?一陣臭罵之後便是百依百順哄他開心。李晨凱似平靜的湖水,她連施幾個石子投進湖中,也激不起一絲半點的漣漪,嘿,神奇了。


    李豔紅想想還是先不要告訴李炳年,免得他在百忙之中還要抽出時間來教訓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子,再說了,李炳年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已經夠忙的了。


    自從上次的貨源風波之後,他絲毫沒有鬆懈下來,緊繃的神經把杜氏家私企業管理得井然有序。為了恢複以前的業績,他加班加點,每天都是最早上班最晚下班——他深深地知道,要想做好一個領導者,必須得先身士卒,做好榜樣。


    這不最近在他的帶領之下,漸漸走上了軌跡。


    剛想輕鬆下來,他收到消息說小兒子迴家不讀了。他滿腹狐疑。


    李豔紅是不敢告訴他的,那會是誰呢?是李晨傑通風報信。李豔紅在手足無措的情況下打電話給李晨傑,說他弟弟不讀書了,整天在家像靈魂出竅的傻子一樣。


    李晨傑朦朦朧朧醒悟過來:原來李晨凱在學校的時候去找他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難怪李晨凱會驀地想到去找他玩……可是弟弟為什麽沒有跟他溝通擅自決定退學呢?而且還做得那麽幹淨利落。


    李晨傑今天晚上和弟弟聊天。他問:“你咋突然做這樣的決定?”


    李晨凱說很委屈。


    “委屈?什麽委屈竟然讓你退學?”


    李晨凱說沒什麽,理由堵不住哥哥的責問,哥哥不會懂,所有人都不會懂。


    “你打算迴家度過一輩子,然後等死嗎?”李晨傑明顯地生氣了。他感到羞辱,而李晨凱並沒有解釋太多。


    “你知不知道你上大學多麽不容易,爸爸媽媽為了你拚死拚活地賺錢供你上學。你也清楚高中一路走來是多麽艱辛,你奮鬥不就是為有朝一日能上理想的大學,學有所成,將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嗎?你不為父母想想,你也該為自己做打算啊?”李晨傑說起了人生道理。


    李晨凱默默聽著,不做聲。


    李晨傑接著說:“你看現在不學點知識,在社會上咋立足,混口飯吃都難。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因為高考失利,我上了中專,讀郵電大學,出來了卻拿著捉襟見肘的工錢。如今物價飆升,房價也跟著飛,我自己都生活艱難了,還怎麽孝敬父母?雖然爸爸現在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老板,但我們應該為自己奮鬥啊,而不是靠父母一輩子。”李晨傑唾沫橫飛,“我說這些你懂不懂啊?我真的是不理解你的所作所為。說啥子你都是沉默,不做聲,我咋知道你的想法是啥?”


    一個理智健全的青壯年怎麽會不明白這些人生的道理呢?說不懂是假的,說懂也隻能說是似懂非懂。在沒有經曆過坎坷的歲月裏,人不會成熟地考慮問題。


    盡管李晨傑說得很好,但還是任由李晨凱執拗的性格為所欲為。要想在短時間內扭轉一個人固執的想法,真的比登天還難。他知道老媽一再叮囑要和氣地說話,但他還是言辭尖銳批了一番李晨凱。他也知道老媽一再交待先不要告訴老爸,可他還是放風出去了。


    在李晨傑看來,退學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相反,越是縱容李晨凱無拘無束的想法,越會害了他。李晨傑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好意——出於愛——出於一個哥哥對弟弟的責任。


    李炳年並不相信李晨凱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但他又了解李晨凱的個性,於是將信將疑,打電話問老婆,結果事情是真的。


    刻不容緩,他立馬奔往老家。


    李晨凱知道他要麵臨的一切,他都做好準備了。無非就是痛痛快快地哭一把鼻涕抹一把淚罷了。


    “你怎麽迴事?你說不讀就不讀了?”李炳年嚴厲的眼光像把刀直逼他的心房。


    “我不讀了。”李晨凱堅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把你輔導員的電話給我,我跟他溝通溝通。”李炳年火冒三丈。“喂,蔡教授是吧?我是李晨凱的爸爸。”李炳年在和蔡教授溝通交流。


    李豔紅右拳不停擊打自己的左手掌心,甚是著急,李炳年發起火來,她還不知道是啥子程度?


    “哦……是這樣。好的,好的……我會和他溝通,好,好……”


    電話掛了。李炳年越來越糊塗了。“你教授說你請半個月的病假,而不是退學?咋迴事?”李炳年拍著桌子。“我就納悶了,照理說退學那麽大的事情,學校那邊是會和家長溝通的,我一點消息都沒有,反倒讓你教授說我不關心孩子的健康,請了半個月假都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啊!你長大了啊!”


    李豔紅見當家的火勢越來越大,滅滅火勢先:“哎呦,他爸,說不準孩子確實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呢!你消消氣嘛!”


    李炳年現在是見哪邊有風火勢就吹向哪邊:“你還好意思說?都是你寵出來的好事。你看看你的兒子現在都成啥樣子了?好端端的書也不讀了,你知道不?”


    “爸,不關我媽的事。”李晨凱嘴裏漏出幾個字。


    “你倒是開口了,我還以為你啞巴了。”


    李豔紅說:“有你這樣說話的嗎?李炳年,兒子有錯,罵能解決問題嗎?”


    “我讀不下去了,覺得在那裏浪費時間和金錢,我想,早點報答你們,所以就迴家來了。原本我想迴家和你們商量,所以先請半個月病假。”晨凱喉哽語塞解釋說,眼淚和鼻涕摻雜在一起潛進了他咧開的嘴裏,這滋味太難受了——他撒了謊,他是和自己的良心過不去啊!


    “報答我們?你拿啥報答我們?啥都甭說了,明天就給我迴學校去。”李炳年斬釘截鐵地說。


    李炳年歎了口氣:怎麽會這樣子呢?兒子不是這樣子的,難道是我這個老爸真的是對他不夠關心?李炳年迴想著和蔡教授的對話,他支支吾吾地迴答。他確實不夠愛自己的兒子——以前覺得兒子長大了,有很多事情孩子自己明白,不用他的諄諄教導。他也認為,隨著時代的變遷,他的觀念跟不上新生一代了。但有一點他確實堅信——隻有讀書才可以出人頭地,隻有知識才可以改變命運。


    他對不起兒子啊!他躲在房間深深譴責自己。他問自己:究竟要咋樣去愛孩子呢?


    第二天,李晨凱沒有迴學校,他鐵了心。自然他是有理由的,但他的理由讓大家不敢恭維。


    李炳年還是一頓臭罵,罵累了坐下來休息,吃完飯接著教訓,可是李晨凱都免疫了。


    李豔紅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啊!


    恰逢周末,李晨傑迴家來了,他的目的隻有一個——讓弟弟迴心轉意。


    李晨凱很感動,他知道哥哥不容易,大老遠跑迴家,而且是迴來做爸爸的說客。他深深地明白:所有人都對我很好,是我,一切都是我不懂得,不明白。


    “哥,盡管你很想我迴去讀書,但我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一直以來你是最了解我性格的人。”


    李晨凱艱難地度過了兩個星期,這兩周他每天晚上失眠,每天都沒有胃口。因為他的事情,全家人都過得不好。他也因此瘦了一大圈。


    他要重新生活,爸爸和哥哥的逆耳忠言不能白白地向東流去。他清楚世界上沒有多少人關心自己,隻有家人才是最終的港灣。


    “爸,你找點事給我做吧!”李晨凱說。


    “我不會讓你去公司上班的。”李炳年反對說。盡管他很希望兒子能來幫他的忙,將來也會把公司交給他處置,但絕對不是現在。


    無力迴天的李炳年說:“你要是那麽不想讀書,那你去嚐試一下做苦活的滋味。隻有痛過了,人才會明白幸福的感覺是什麽。”


    “我可以吃苦。”


    “好,這可是你自己決定的,你去山裏麵砍樹,讓你後悔沒有書讀。”


    李豔紅極力反對,她怎麽忍心讓寶貝骨肉去做苦力的活兒呢?“你咋做父親的?有你這樣對兒子的嗎?人家是把最好的東西給兒子,你卻把最惡劣的事情給兒子做,真是天殺的。”


    “你不讓他嚐試什麽叫辛苦,他永遠不會長大。”臥室裏又吵起來了。


    李晨凱推開房門,說:“爸媽,你們別吵了,我可以的。”


    李豔紅哭喪著臉,兩個眼睛像紅色的櫻桃,“我苦命的兒子啊……”


    “明天你跟你大利叔去韓峰山砍樹。”李炳年說完閉上了眼睛。


    此刻,隻有哀怨的哭嚎和難言的痛楚充斥著狹小的臥室,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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