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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被送迴驛館的時候,劉禪才剛睡醒,梳洗完畢後出去一瞧,七八個人抬著木板進門了。為首的王山見了她,行了個禮,拱拱手道:“阿鬥小姐,人已送到,小的先迴去向大都督複命了。”


    說罷,將木板連人置於大堂,轉身就走了。


    “哎?這就迴去了?”劉禪尚有諸多疑惑要問,可看那一行人走的匆忙,也隻得作罷。擦亮了眼睛,打量著靜靜躺在板上的腫胖子,她心道,原來荀公泡了水,也是這麽醜啊?這神情這樣貌,哪及往日的十分之一啊。喟歎兩聲,她四處看了看,瞥見一塊白簾,順手就扯過來給荀彧蓋上了。


    黃敘蹦噠著往堂裏跑,一見堂裏躺了個人,身上還蓋了塊白布,一動不動的,立時嚇的腿軟,抖抖索索的指著地上道:“小主公,嘿嘿嘿,誰死啦?”


    劉禪不解他何意,蹙著眉頭道:“什麽誰死了?這躺的是荀公。”


    “啊?荀公死了?”黃敘瞪圓了眼睛,突然手舞足蹈的,仿佛極為高興,又驀地笑了笑,“死了,嘿嘿,死了。”


    “……”劉禪眉峰一緊,掀開白布道,“還沒死呢,還活著,就是在水中泡的時間太久了,渾身發腫了。”


    白簾一掀開,一股怪味隨即飄散開來,黃敘掩了掩鼻子,挑著眉,桀桀怪笑道道:“小主公,你別糊弄本公子了,荀公分明就是死了。你看這模樣跟本公子從前見過的水鬼格外相像。再說了,他沒死,你蓋什麽白布,那不都是死人蓋的啊?”頓一頓,他又陰沉沉道,“小主公,別太傷心,也別自欺欺人了,下午,我們找個地方將荀公葬了吧。不然,大熱天的,怕是屍體要發爛發臭了。哈哈哈……”


    “……”劉禪抽動著嘴角,沒吭聲,手下的鼻息分明很均勻綿長,哪是將死之人?而且黃敘究竟怎麽了,怪怪的,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摸不著邊際。


    大約是感應到黃敘的胡說八道以及他詭異的笑聲,荀彧翻了個身,表示自己活著。隨著荀彧的動作,白簾“唰”的一下,隨風飄了幾丈遠,而暴露在陽光下的荀彧,慘白泛烏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渾身拱起的浮腫也更加明顯,這模樣說他是具屍體似乎也不過分。


    黃敘見了立時一聲尖叫:“完了!荀公詐屍了!本公子去喊人幫忙!”


    話落,已如驚弓之鳥般飛快的逃走了。


    “……”劉禪目瞪口呆,隻覺黃敘似乎不太正常,她方才一心注意地上的浮腫男屍去了,沒怎麽留心黃敘,突然想想,好像那貨臉色一直不大對勁。


    .


    天未全亮,馬超便迴驛館洗了澡去睡覺了,上床躺了沒一會,睡的迷迷糊糊的便被黃敘叫醒了。


    “馬木頭!嘿嘿嘿!馬木頭!詐屍了!荀公詐屍了!好嚇人!”黃敘在他床前又蹦又跳,似乎極為激動。


    跟陸遜秉燭夜談一夜,馬超已精疲力竭,這時候整個人也就氣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半闔著眼皮,強自提起勁道:“黃敘,你能否稍後再說?此時困頓的很,孟起想睡覺。”


    “不能!”黃敘斬釘截鐵道,一把將馬超從木床上拉起來,手勁大的驚人,拉拉拽拽的便將馬超領到了大堂去。“你看,就說荀公詐屍了!”


    白晃晃的陽光的照射過來,令馬超的眼皮刺痛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才稍稍清醒了些,先是看到了木板上側躺著的虛胖版荀彧,隨即見了一旁的劉禪,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小主公。”


    “嗯。”劉禪蹲在地上擺弄著荀彧的手指,抬抬眼簾,端詳著馬超淩亂的衣裝以及亂糟糟的墨發,她皺眉道:“什麽時辰迴來的?”


    馬超笑了笑:“記不得,迴來時候天還未亮,路上都點著燈,想來不是太晚罷。”


    微微頜首,劉禪停下手中動作道:“那大都督沒為難你罷?”思慮片刻,又覺不妥,這傻子估計聽不懂,便更直白的道,“他可是對你有什麽特殊的企圖?”


    搖搖頭,馬超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應當是沒有的,伯言同末將講了一夜他的雄才偉略,以及治人用人治世之類的話題。可惜,末將聽不大懂,隻能隨聲附和兩句。不過,他的才智,是無須懷疑的。”


    聽罷,劉禪鬆了一口氣,不是要挖牆腳啊,又暗想這陸遜還真將馬超引為知己了,什麽都跟他講。雖說,可能他正是看馬超聽不懂,才那般隨心所欲。


    見這兩人兀自聊的歡快,被無視的黃敘不高興了,大聲嚷嚷道:“荀公詐屍了!你們為何不關心?偏要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們怎麽都如此冷血無情?你們怎可如此?”


    “……”


    馬超聞聲,又清醒了幾分,便道:“小主公,這地上的荀公……是怎麽一迴事啊?”


    他說的小心,沒用什麽死字,顯然對待荀彧還是比較尊敬的。


    劉禪站起來,微微笑了道:“估摸著是荀公遊上了岸,讓人抓住了送到陸大都督那裏。而後,大都督轉手送過來的。我方才探了下荀公的鼻息,沒什麽大礙,好的很。”


    “哦,原來如此。”馬超點了點頭。


    黃敘哼了一下,尖聲道:“一點也不好,荀公已經死了!方才還詐屍了!”


    劉禪睨他一眼道:“你說什麽胡話?莫不是跟趙雲一樣燒傻了?”


    提及趙雲,黃敘的神情變了變,忽的嘿嘿嘿笑起來,一張陰柔俊秀的臉笑的極為燦爛,頗有些色如春花嬌豔動人的感覺,他喃喃道:“好喝……好喝……趙雲……真好喝……”


    “黃敘怎麽了?”遲鈍如馬超也覺得不對勁了。


    而劉禪則反應過來,仔細的掃視著黃敘,隻見他還是一身淡黃色的衣衫,昨日泡過水,估計沒洗澡,所以未換。而臉上雖有腫,亦有些慘白,但兩頰卻呈現出異樣的酡.紅,紅的滴血,紅的妖豔,令他原本就秀美的容貌更添女氣了。他修長的四肢,隨著嘴上的嘟囔,無意識的抖動著,“嘿嘿嘿……好喝……詐屍了……死人了……”


    “……”劉禪無奈的拍拍額頭,“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她沒明白黃敘為何突然如此,倒是馬超看出了些許端倪,試探著問道:“黃敘,你是不是喝酒了?”


    聞言,劉禪頗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對,喝酒。喝了酒的人不就是這個感覺嗎?而且,由於荀彧泡過水,渾身泛著臭氣,她沒大注意是否還有別的味道,這下仔細聞了聞,空氣中確實有酒氣。湊到黃敘身側嗅了嗅,一股濃烈的酒氣,還帶著一絲清香,再看黃敘若蒙了層霧般朦朦朧朧的眼睛,她沉沉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好喝……沒醉……好喝……”黃敘重複著這兩句話,單薄修長的身體已隨之搖搖晃晃,好像站不太穩。


    馬超連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對劉禪道:“小主公,怎麽辦?”


    劉禪凝視著黃敘,轉而又看向了偌大的堂中,往周圍也看了一圈,她突然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似乎出事了。”在堂裏踱著步子,轉了轉,她突然道,“趙雲呢?”


    她問的是黃敘,看的卻是馬超。


    馬超想了想道:“末將迴來時便不曾見過他,也未見過黃敘的身影。”


    “趙雲……嘿嘿……好喝……好喝……死人了……詐屍了……好喝……”黃敘斷斷續續的迴答道。


    劉禪揣度著他話中含義,也隻能隱約推斷出,他昨夜曾跟趙雲喝酒,然後喝完了大概方才看見了荀彧,便誤以為他是死了,荀彧動了動,便又誤以為他是詐屍。雖如此,那趙雲去哪了?


    正思索著,她突的想到,昨日設宴時,陸遜曾遣人送來兩壇好酒,隻是他們當時餓壞了,無暇去喝,接著用完飯後,陸遜似乎命人將那一些東西全送入了廚房。思及此,又記起,昨天半夜黃敘喊餓,多半是把趙雲弄醒跟他一起去找吃的了。而後,兩人找到了廚房,不僅有吃的,還有兩壇好酒,便順帶著喝掉了,萬萬沒想到,兩個人都不是什麽酒量好的,喝完就醉了。一醉,好幾個時辰,黃敘瘋瘋癲癲的跑到了大堂,那趙雲想必還在驛館內。


    一番推斷,劉禪原本該鬆懈的心,不知何故,反而更加沉重了。抿著嘴唇,她對馬超道:“我們去廚房裏找一找,子龍如今心智不如常人,若出了什麽事恐難脫身。”


    “那黃敘跟荀公呢?”馬超問道。


    “就放他們在此吧,青天白日的,能有什麽人敢冒犯他們不成。”


    說罷,二人已往廚房的方向走過去。離那廚房越近,劉禪的眼皮跳的越快,到了要進門的時候,她驀然道:“馬超,總覺得不對勁,哪裏都不對勁。我感覺,趙雲出事了……”


    摟了摟她的肩膀,馬超低笑道:“不會的。好端端的在此處,哪有什麽事?再說你如今這般關切子龍,他日後若清醒,定然會將你的愛護銘記於心。”


    劉禪聞言,心底一冷,暗道,他若清醒,我還要捅他一劍。當然,這種話,她是決計不會同馬超講的,因此也不過是腹誹兩句,過過癮。


    這廂想著,邊上馬超已然推開了廚房的門,“咯吱”的一聲,厚重的木門開了,同時也叫劉禪看清了門內的景象。


    她心中立時“噔”的一聲,愣住了,良久,才木訥訥的道:“完了,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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