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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國的驛館建在半山腰上,路不遠,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騎著馬閑聊的功夫就到了。劉禪倒是第一迴來這地方,頗是震驚,不過一個驛館竟然造的這麽高大巍峨,美輪美奐。再想想自己的破茅屋,唉,劉備真是親爹。不過,她也沒辦法怨念,畢竟這劉皇叔對自己都十分苛刻,何況是他的子女呢。


    荀彧顯然也吃了一驚,但那驚訝的神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淡淡的笑意:“玄德公治下的大蜀國果然是繁榮昌盛啊,連座小小的驛館也造的這般氣派。”


    劉禪也跟著笑:“那是那是。”


    是個屁,如果哪天有心去瞧瞧她的“蜀王府”,怕是整個大蜀國的人才都要跑光。


    進了驛館,馬超將兩匹馬放後院裏栓了起來,再領著荀彧劉禪二人進了正堂。這堂裏倒是沒有外表那般華麗,可在劉禪看來,卻也不一般。暗紅色的木椅,梨黃色的圓桌,一塊月白色繡著牡丹的屏風,幾盆上好的玉蘭花,再有幾個造型奇特的擺件,怎麽看都比她的蜀王府好上百倍。


    荀彧是個文人,此時見了這些雅物,免不了要大抒一番情意,看著看著便吟起詞。


    劉禪也興致勃勃的看,她自然不是那等風雅之人,打的卻是別的主意。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馬超的白甲,她將聲音壓得極低:“馬超,你說假如這裏的東西丟了父王會不會發現?”


    馬超愣了愣:“小……主公這是何意?”


    劉禪吞了口唾沫:“說通俗點就是,如果我把這些擺件偷走了,父王會發現嗎?”


    馬超:“……”


    眼瞧這馬超扭頭就跑,劉禪不樂意,便喊道:“哎,馬超,你別走啊!”


    馬超咬著嘴唇,搖頭:“小主公,你學壞了。”


    “……”


    “什麽學壞?”尚沉浸在吟詩作對樂趣之中的荀彧不明所以。


    劉禪笑道:“沒什麽,就是馬超昨夜沒睡好有些疲倦,我叫他躺在驛館之中休息片刻,他說阿鬥學壞了。”


    荀彧點點頭:“原來如此啊。”


    說罷又示意馬超:“孟起將軍,房間眾多,請隨意。”


    莫名其妙被隨意的馬超:“……沒事,末將,還不困。”


    不困個屁!眼睛裏全是血絲,臉色都發青了,還沒事?劉禪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別逞能,趕緊去找間房睡一會。”


    馬超低著頭道:“主公囑咐我一定要接待好荀公,我不能違背他的命令。”


    “哎,荀公都接迴來了,再說父王也不在這,你去睡覺吧。”劉禪耐心勸道。


    馬超不吭聲,也不反駁,隻抬著臉靜靜看她。


    劉禪有點生氣,怒道:“倔木頭。”


    馬超如老僧入定,不動如山。


    劉禪見狀氣的不行,這人腦子怎麽就不會轉彎呢?她一拂袖,沉著臉,靠在梨木椅上悠哉悠哉晃起了腿,可任誰看了都知道她不高興呢。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怎麽看怎麽怪異。荀彧也起了興趣,剛要放下手中書畫詢問兩句,門外卻是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


    三人都有些好奇的探過頭去看。


    沒見著人,倒是見了一匹馬,十分神氣的一匹馬,一身皮毛如火如荼,雙眸赤紅得像晚霞。再看馬鞍,也不是尋常之物,金閃閃的亮澄澄的似是金銀鑄造。


    如此豪華的配置,劉禪忍不住嘀咕道:“一匹馬都搞的這麽騷包……”


    荀彧聞言低笑一聲:“等會見了人……”


    話沒說完,高大巍峨的門外,鈴聲晃動,已有個瘦瘦高高的人走了進來。


    一襲飄逸亮麗的紅衫,長發如黑緞一樣披散肩頭。再看臉,雪似的白,除卻鬢角處有道淡疤,簡直可稱的上完美。而五官的形狀也是十分好看,眉似濃墨,目似寒潭,鼻梁端秀,唇如飲血,宛若畫中仙,看不出年紀。


    按理說,這樣秀美的一個人,應當令人眼前一亮,可偏偏劉禪見到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俗氣——豔俗,俗不可耐。


    隻能說,那襲紅衫一點都不適合他。


    用手指捅了捅馬超,低聲道:“這人誰啊?”


    馬超薄唇微張,低下頭道:“尚書令,護軍將軍法孝直。”


    孝直?劉禪微怔,沒聽過這名字啊。


    馬超又道:“法正——”


    “哦,原來是他。”劉禪點頭,一提法正她就記起來了,不就是三國殺裏睚眥必報的那貨嗎,跟大魏的司馬懿夏侯惇一個德行。什麽“傷了我休想全身而退”,“給你的十倍奉還於我”,似乎是個小心眼的人。


    不過,說起來,接荀彧之事不是隻有他們三人知道嗎?這法正怎麽也跑來了?劉禪尚納悶,那荀彧卻已經帶著淡笑迎上去了:“文若才落腳,孝直這麽快便來探訪了,真教文若受寵若驚啊。”


    法正哼了一聲,卻沒答話,而是牽著赤紅的馬進了院子。穩穩站定後,他眼角一挑,嘴唇緊緊抿起,抬著雪白的下巴對馬超道:“孟起,去把本將軍的寶馬栓起來,照料好。”


    待馬超應了聲是,這人才悠悠轉過頭,看向荀彧,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哼,本將當是誰呢,這麽大的動靜,原來是那曹賊的走狗文若兄。不知文若兄來我大蜀有何貴幹啊?”


    “這法正,為何如此傲氣?”劉禪拉住馬超的袖子,抑住聲音問。


    馬超走了兩步,小聲道:“他是主公跟前的紅人,跟軍師地位差不多。”


    “啊?不會吧?”劉禪還要追問,馬超卻拂拂衣袖打開她的小手,往門口處走接過了法正的韁繩,往後院牽去。她無奈,隻得支著下巴窩在椅上看這二人交鋒。


    荀彧負手,藍袍應勢而動,服帖的垂在地上,一派貴氣。他對法正的惡言惡語不氣也不惱,彎著眉眼淡淡笑道:“孝直兄此言差矣,什麽曹賊的走狗?不過是,身在其位,便某其政。今日,文若來了大蜀,便是投奔玄德公的。既是投奔玄德公了,那日後便是大蜀的臣子了,難道孝直要說文若是劉賊的走狗?”


    “你——你怎可出言不遜!”法正臉色微變,沉聲道,“本將可沒那麽說。”


    荀彧踱了幾步,不疾不徐道:“孝直確實不曾說,可文若按著你的意思推斷,便隻能得出此言。”


    這話答的,劉禪都想拍掌叫好。荀彧的嘴炮實力確實強,寥寥數語便把這個騷包的法孝直說的啞口無言。不過,怎麽看那法正的麵相和這一身豔麗的紅衣,都不是好相與的人物,怕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怔愣片刻,那法正麵色一白,目光沉沉,蔑傲的道:“且不論文若兄是否為走狗,單說一身侍二主,便是不忠之為,尚不知日後是否能忠心耿耿效忠我主?”


    聞言,荀彧哈哈一笑,放緩了聲音道:“孝直兄此言還是差矣。”


    劉禪看樂了,法正嘲諷荀彧是二姓家奴,不知道這荀彧會怎樣作答?


    “哦?又有何差矣?”法正斜著眼,冷聲道。


    荀彧迎著陽光,翩然一笑,風中都是淡淡的熏香,他悠悠閑閑的道:“倘若文若沒記錯的話,建安初年時,孝直是拜在蜀中劉璋麾下吧?”


    法正挑眉:“是又如何?”


    荀彧從容道:“不如何,隻是孝直兄後來,背叛劉璋倒戈相向玄德公,此事也是真的罷?”


    法正哼道:“自然是真的。”


    荀彧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孝直兄便也算是一身侍二主了?”


    法正這時終於明白他的用意,卻不得不點頭道:“是。”


    荀彧笑道:“那孝直兄如今對玄德公是否忠心耿耿呢?”


    紅衫聳動,麵色一白,法正怒道:“這是自然。我對主公之心,日月可昭!”


    荀彧笑不露齒:“文若同孝直一樣也是一身侍二主,也是投奔了玄德公,為何日後不能忠心耿耿呢?”


    “你……”法正唿吸一滯,嗆咳了兩聲,麵上泛了兩抹紅,似桃花點水,然而語氣上卻帶著憤憤不平的意味,“你……你荀文若如何能跟本將比得!先說一身侍二主,那是劉璋無能,我主乃是命世英才,本將投奔他乃是良禽擇木而棲!再說,忠心耿耿,本將迎我主入蜀,助他取下荊州益州,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忠心可表。而文若兄冒然入蜀,尚不知從何處表你的忠心?”


    關於法正棄劉璋迎劉備入蜀一事,劉禪倒是有所耳聞,她本也以為這是法正的軟肋,觸不得,正要讚歎,荀彧的智慧,使的好一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奈何誇讚的話,還不曾說出去呢,又被法正之言驚歎了。


    那幾句話說的雖不錯,但這人實在太過傲氣,劉禪倒也提不起好感,而且他這一身紅衣實在太過招搖豔俗,可惜了這麽好看的一副相貌。


    荀彧聞言,微微一怔,又是一笑:“孝直兄說的確實有理,可文若方來大蜀,眼下四處和樂,戰事亦不吃緊,自是無從證明。”


    “哼,你能明白就好。”


    劉禪聽的津津有味,這時聞言便暗道,咦,荀彧這是認慫了?


    不過,很顯然他並未認慫,而是話音一轉,從容不迫的道:“因此,要像孝直兄一樣有功名加身,怕是十分難。文若也隻能從小事做起,一日證一心,一月證一誠,日子久了,自然忠心可表。”


    法正聞言噎住了,古怪的看荀彧一眼,最後恨恨道:“但願如此。”


    紅衫翩然而動,一頭黑發隨即飄揚,瘦瘦高高的身姿扭過頭跨出大門。


    荀彧眯著眼睛和善的笑道:“孝直啊,慢走不送。”


    法正高傲的揚著脖子,不理會,直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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