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六心中明了,此刻郡守定不在郡守府內,定是在自己私宅的之中。然而,對於謝六而言,郡守的在與不在,並非他所關切的重點,他心中盤算的是,如何能讓郡守府內的羽林軍聞風而動。在謝六的算計裏,隻要羽林軍一動,那些窮追不舍的殺手,必定會退去。


    謝六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從未感受過如此漫長的路途。體內的毒素如同惡魔般肆虐,牽引著渾身的傷口,疼痛較之平日,何止放大了數十倍。他咬緊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痛唿,而身後,那些殺手的身影已隱約可見,如同幽冥中的索命鬼,步步緊逼。


    逃,逃,逃!謝六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到郡守府,那是他唯一的生機。終於,在那仿佛永無止境的逃亡之後,他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軀,來到了郡守府的大門前。


    門口的守衛見狀,立刻挺槍而立,高聲喝道:“朗逸郡守府重地,閑人速速退讓!”


    謝六抬頭望去,那羽林軍的紅甲,生平第一次,在他眼中,竟是如此的順眼。他強提起一口真氣,從懷中緩緩舉起那塊禦賜金牌,聲音雖已沙啞,卻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懿皇帝禦賜金牌在此,見令如朕親臨!三品禦前帶刀侍衛謝六,身負皇命,卻遭歹人追殺,速命羽林軍救駕!”言罷,他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守衛們見狀,趕忙上前查看。羽林軍作為太子的親軍,自然對禦賜金牌熟稔於心。當下,號角聲起,震耳欲聾,數百名羽林軍如潮水般湧至門前,將謝六緊緊護住。一名校尉迅速安排人手去請大夫,同時命人將謝六小心翼翼地抬進郡守府內。


    遠處,那七人見狀,隻得留下身上無傷的暗器手在原地監視,其餘六人則如幽靈般退入暗影之中,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郡守府內,燭火搖曳,校尉將身受重傷的謝六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廂房之中,隨即派遣出去的士兵亦不負所望,帶迴了兩位大夫。這兩位大夫,皆是城中頗有名望的醫者,然一見謝六那麵色蒼白、氣息奄奄之狀,皆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頭。他們細細診察,相視一眼,皆搖頭歎息,言此毒甚是棘手,非同小可,隻能盡力而為。校尉聞此,心中雖焦灼萬分,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懇請二位大夫竭盡全力救治,並特意安排了一百羽林軍,層層守護,確保無虞。


    校尉安排好一切,便匆匆離了廂房,直奔郡守的私宅而去。那朗逸郡守,名曰李戈,乃太子之心腹重臣,其人胖墩墩的,胡須濃密,頗有幾分威嚴。此時,他正沉浸於夢鄉之中,忽被急報驚醒,本欲發作,然一聽聞羽林軍救下之人乃謝六,頓時睡意全消,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李戈身為一郡之主,太子心腹,自然對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他深知謝六在禦前侍衛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更明白謝六此刻出現在朗逸郡城,其背後所蘊含的深意。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當即修書一封,連夜飛鴿傳書,將此事急報太子。而後,他匆匆洗漱換衣,趕往郡守府,心中暗自思量,謝六萬萬不能死在朗逸郡城。太子之謀劃深遠,等太子登基,他作為心腹那肯定是飛黃騰達。但那是後話,若現在這個時候謝六在此喪命,皇帝震怒之下,他李戈亦難逃幹係,恐有性命之憂。


    與此同時,那從郡守府敗退的六個黑衣人,亦迴到了他們在朗逸的臨時住所。一進門,便聞那被謝六砍中、提前被送迴來的黑衣人已命喪黃泉,當下皆氣急敗壞,怒不可遏。


    幾人圍坐商議,原來他們竟是柳楠派來的死士,九人皆是柳家精心培養之最強者,奉柳楠之命,前來截殺謝六。柳家對謝六之恐怖,早已心知肚明,此次行動亦是謹慎至極,然終究還是功虧一簣。他們無奈之下,隻得傳音柳楠,稟報現狀,靜候迴音,心中卻是一片忐忑不安。


    太子在第二日的下午才收到消息。他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隨即,一種決絕之意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悄然凝聚。他當即吩咐侍從,將齊王急召入宮,共商此等棘手之事。


    齊王聞訊而至,步伐穩健,神色凝重。兩人相對而坐,燭光搖曳,將室內氛圍映襯得既神秘又緊張。太子緩緩開口,將謝六之事和盤托出,每一個字都似千斤重,砸在兩人心間。齊王聽罷,沉吟片刻,眉頭緊鎖,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他們原本的布局。


    二人深知皇帝耳目眾多,肯定知道朗逸郡守乃太子心腹,此事若處理不當,謝六一旦在郡守府內喪命,太子便將陷入兩難境地:要麽因受牽連而遭到皇帝懲罰,要麽舍棄朗逸郡守以明哲保身。這兩者,皆非太子所願,亦非他未來霸業之基。


    謝六,本就是奉皇命,為接應福王而前往福州,其命定當絕,然太子心中自有盤算,定要讓他斃命於豫州之外。此乃權謀之術,雖繁瑣艱難,亦要行之,否則,一旦與皇帝正麵衝突,撕破臉皮,隻會讓那暗中窺伺的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於是,太子當即傳音於李戈,命其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救謝六性命,務必確保他不在朗逸郡城內斷氣。信件中的言辭之間,太子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李戈自當領命而行。


    隨後,太子與齊王再度深入商討,試圖揭開那幕後黑手之謎。究竟是何方神聖,竟也派出了人馬,欲置謝六於死地?二人絞盡腦汁,卻始終難以窺其全貌,隻覺這背後水深火熱,暗流湧動,一場更為激烈的較量,似已悄然拉開序幕。


    兵部尚書府中,柳楠正端坐於書齋之內,周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沉靜的氣息。此刻,一縷微風穿堂而過,帶來了死士傳來的密信,那信中言簡意賅,卻如寒冰刺骨——截殺謝六的行動,已然失敗。柳楠閱罷,嘴角勾起一抹淡然而深邃的微笑,仿佛這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謝六,此人非同小可,若真是輕易可誅,皇帝又怎會特遣他前去接應那尊貴的福王?柳楠心中暗自思量,他派出的死士,不過是棋局中的一枚試探之子,成則順勢而為,將髒水潑向太子,攪動朝堂風雲;敗,亦無損大局,不過是他布局中的一抹淡影,隨風而散。


    他輕輕放下信箋,目光穿過窗欞,望向府外那紛擾的塵世,心中卻是一片清明。柳楠深知,權謀之路,步步荊棘,每一著棋都需謹慎落子,方能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堂中立於不敗之地。於是,他提筆蘸墨,書信一封,字裏行間透露著對死士的體諒與智謀的深沉。


    “見機行事,不必勉強。”他寫道,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既是對死士性命的珍視,畢竟培養一個這種檔次的死士,柳家可是花費了不少心血。也是對自己布局靈活性的自信。他深知,強行行事,隻會徒增傷亡,而真正的智者,應如春風化雨,於無聲處聽驚雷。


    柳楠的謀劃,遠非止於此。他心中已另有盤算,一場更為宏大的棋局正在他心中緩緩鋪開。謝六雖逃過一劫,但柳楠的棋子,已悄然布下,隻待時機成熟,便能一子落地,滿盤皆活。在這場權力的遊戲裏,他柳楠,永遠是那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幕後黑手。而謝六,不過是這棋盤上,即將被他輕輕撥動的一枚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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