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海,你好大的膽子!”明玉冷喝一聲,想象著自己是公堂上英明神武、伸張正義的青天大老爺,小手還用力在桌上拍了一下,疼得她齜牙咧嘴。


    “啊……”林明海什麽話也說不出,隻知道哭。


    他不知道啊,什麽都不知道。


    “大膽林家軍,你還不從實招來。”明揚也是個影視迷,立馬就演上了大老爺身邊的師爺,把師爺那踩低捧高的勁演得淋漓盡致。


    就這,林明揚還不忘給他姐加戲,暗示她姐把棍子舞動起來。


    林明歡翻了個白眼,整天和同伴過家家就算了,這個時候還演著呢!


    林家軍雖然比林明海大,但也隻是個四五歲的淘小子,哪裏見過這陣仗,癟癟嘴,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


    明玉看兩人都哭了,也有些慌神,拉著她姐的衣服問:“明歡姐,咋辦呀,這也太不經嚇了吧!”


    要是媽媽知道自己把弟弟和侄兒嚇哭了,非得挨訓不可。


    林明歡眉頭一揚,王霸之氣頓顯:“不怕,我們一沒罵他們二沒打他們,他們哭是因為他們心虛,不過……”話音一轉,又對弟弟妹妹說道:“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等晚上告訴二嬸和三嬸就行,現在可別嚷嚷。”


    明揚嘟著嘴不高興,憑什麽不能說,明海就是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罰。


    明玉想了一下,安撫她哥:“不能說,說了別人會說我們家出了小偷,三嬸聽到了肯定不高興,她不高興奶奶就不高興,奶奶不高興大伯和爸爸也不高興,他們都不高興了,咱們也不能高興。”


    明揚被明玉一串不高興砸得頭暈眼花,算了,不說就不說吧,明玉嘮叨起來真可怕。


    明歡一臉深沉地看著弟弟妹妹。她爹天天耳提麵命“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打斷骨頭連著筋,”要真嚷出去讓人看了笑話,該挨打的就是她了。


    不要問為什麽隻她挨打,問就是她是姐姐,她最大。


    “明海,過來。”明歡招招手,明海雖然不想動,但還是控製不住內心對姐姐的害怕,挪了過去。


    “你告訴姐姐,是誰提出來要來二嬸房裏的?”二嬸也不是第一次買東西迴來,況且每次二嬸買東西迴來都會給大家分,明海不至於要來“偷”東西。


    “是他,他問我明玉姐姐吃的什麽,我說是糖,他就說來屋裏拿。”明海雖然混,但是不說假話。


    眼神斜了一下,旁邊的林家軍頓時就把自己縮成一團了。


    明歡長歎一口氣,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腦袋:“你媽平時也愛買吃的,她不給我們吃,難道也沒給你吃嗎?你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對。”明玉插嘴:“不問自取視為偷,小偷可是要被公安抓走的。”


    明海聽到要被公安抓走更害怕了,才停止的眼淚又飆出來,張大嘴巴剛嚎了一嗓子就被明玉給拍迴去了。


    “閉嘴!”


    最後明玉給了明海兩顆奶糖,沒給林家軍,要偷她家東西,她還生氣著呢!


    林明海眼淚還沒幹,就被兩顆奶糖給哄開心了,又咧著嘴笑。明玉就羞他:“又哭又笑,老鼠飆尿。”


    “開飯了開飯了,沒坐好的快坐好。”隔壁傳來管客師的聲音,幾個小的一聽,把門一鎖就跑。


    餓了餓了,要吃飯。


    晚上林宏明和黃麗帶著明玉和明月迴家,在路上明玉就說了這件事。林宏明靜默了一瞬,就誇明玉做得對,還讓她跟姐姐明歡學。


    黃麗憂心地看了一眼家的位置,也不知道提迴來的東西還要不要分。


    幾人剛邁進大門,就看到明揚從老三屋裏竄出來,他打小就有點怵這個二叔,喊一聲,忙不迭跑了。


    “哎,明揚,明揚……”林宏明想和他聊聊天,明揚聽到二叔喊他名字,跑得更快了。


    “明揚哥哥肯定去告狀了。”明玉篤定地說道。


    果然,老三房裏傳來明海的哭聲,馬慧芳一邊罵明海是好吃鬼一邊打他,罵得老實的大哥林宏達都從他屋裏探出頭來。


    林母迴來得晚,還不知道怎麽迴事,隻聽到孫子哭,一把推開馬慧芳的房門,把明海護在懷裏:“打孩子幹啥啊,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馬慧芳發絲淩亂,一張圓臉上都是憤怒,指著明海便喊:“林明海,你自己說說你到底幹了什麽?”


    林母也生氣了,把她手指拍開:“他幹什麽了?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馬慧芳:……


    倒也沒這麽嚴重。


    要不是情況不對,黃麗真的快笑出來,自己這個婆婆真是人才。


    明歡躊躇了一會兒,才從屋裏出來,把今天這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


    林宏達有點冒火,指著明歡鼻子就訓:“弟弟們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能攔著點嗎?養你這麽大有什麽用?”


    明歡很委屈:她攔什麽?她是能攔著明海不去二嬸屋裏偷東西,還是能攔著明揚不去告狀?跟她有什麽關係就罵她!


    但她不敢開口反駁,隻能抿著嘴低著頭任由父親教訓。


    田小紅匆匆忙忙地迴來,看到丈夫在教訓女兒,嘴唇蠕動幾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大哥,孩子們也累了,都迴去休息吧。”林宏明看不下去了。


    林宏達剛說到興頭上就被打斷,看了眼低著頭不說話的女兒,又看了眼木著一張臉的老婆,背著手先迴屋了。


    明玉跑過去拉著姐姐的手,把她往家裏拉。


    黃麗愛憐的摸了摸明歡的頭,輕聲勸慰:“和妹妹玩一會兒吧,妹妹有小人書。”


    田小紅看著女兒被明玉拉走,頭也不迴,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


    明海剛剛挨了馬慧芳一頓揍,現在哭得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林母讓馬慧芳把明海的幹淨衣服拿一套出來,今晚就跟她睡。明海從斷奶就跟她睡,罵明海不就是罵她沒教好嘛!


    馬慧芳坐在床邊暗自流淚,懷裏的小兒子還在吃奶,懵懂地看著媽媽,不明白媽媽為什麽要哭。


    馬慧芳看著天真無邪的小兒子,隻感到心裏一陣一陣的發苦。


    男人說是出門打工掙錢,錢沒拿迴來,人也沒迴來,把她們娘仨丟在家裏,她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也沒人搭把手。


    明海去偷別人家的東西,讓她好一頓沒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情緒崩潰了。


    明玉和明歡在外間看小人書,黃麗給明月喂奶,她看了一眼丈夫,不由得歎氣。


    今天鬧了這麽一出,明著是因為明海,內裏恐怕是因為老太太在鎮上給他們帶孩子,沒給她帶,她這是指桑罵槐,扯雞罵狗呢。


    “喔~~”大公雞的打鳴聲傳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今天是宏偉結婚的正日子,是個好日子。


    林宏偉初中畢業後沒考上高中,選擇去縣運輸隊學開汽車,如今已經出師,成了運輸隊裏的正式工。


    他媳婦是縣城裏的姑娘,林母見過一次,說他媳婦瘦瘦的,小小的,不愛笑也不愛喊人。


    本來女方家的意思是要在縣城裏辦婚禮,但是二叔不同意,他覺得結婚這樣的大事還是要在家裏辦才熱鬧。去縣城辦,冷冷清清的,家裏都沒幾個親戚會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林宏偉他是入贅呢。


    宏偉勸不動老爹,也勸不動媳婦,急得他滿嘴燎泡。


    後來通過介紹人協商,雙方各退一步,女方終於同意在家裏辦,但是要彩禮六千六百六十六,給小兩口。


    婚後過年過節由小兩口自己決定在哪兒過,雙方父母不得幹涉。


    說是雙方父母得不幹涉,但是他們平時就住丈母娘家,朝夕相對,跟婆家人都見不上一麵。這不就明擺著告訴他們老兩口,手別伸太長,也別想耍公公婆婆的威風嗎!


    二叔本來也沒想過要這個年紀就和兒媳婦住一起,但是女方這樣一提,他麵子上就不怎麽好看了,到昨天都還板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同意兒子結婚呢!


    女方昨天晚上就到家裏了,今天中午辦頓酒席就成,不用去縣城接親。


    林二叔心裏十分不滿,整個同河鎮沒誰家娶兒媳婦是這樣辦的,他感到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宏偉拿著算盤給他爹算了一筆賬:接親可以,女方家在縣城,接親得用汽車吧!他可以找運輸隊的同事幫忙開車,但是租車費得出吧,也不多,一輛車六十六,來個六輛吧,六六大順嘛,光租車費就三百九十六塊錢了,還要油錢呢,還有上車錢下車錢呢……


    這麽一算,林二叔就啞火了,啥也不說了,氣也順了,笑容也露出來了。


    這兒媳婦是個過日子的人,不看重那些虛的。


    今天明玉早早的就起床了,明揚哥要去滾床,她也想去。


    黃麗把她拘在身邊,不讓她亂跑。有些事她不明白,黃麗怕她傷心,也怕衝撞了新娘子。


    中午十一點是吉時,新郎新娘該拜堂了。


    林二叔請了村裏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來當證婚人,在一聲聲唱喏中,新郎和新娘拜了天地。拜完堂後小夫妻隻要給長輩敬完茶,而長輩喝完茶給了紅包送入洞房後禮就算成了。


    就在林宏偉鬆了一口氣,以為婚禮終於圓滿結束時,又出幺蛾子了。


    “爸,媽,請喝茶。”新娘李佳端著茶杯躬身敬茶,林二叔正打算伸手去接時,圍觀群眾裏有人說話了:“誒誒誒,新娘怎麽不跪著敬茶啊?站著像什麽話?”


    林二叔伸出去的手頓時就縮迴來了,林宏偉急了,大聲喊著:“爸,媽,請喝茶。”他把手裏的茶遞給了父親。


    林宏明和黃麗本來在人群外,看到這情形也有點急了,這時候還鬧什麽。


    黃麗把兩個孩子交給林宏明,自己就擠進人群裏了。


    圍觀群眾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要新郎新娘下跪敬茶。


    林宏偉伸出手朝下撥了按,示意大家安靜,重新倒了杯茶跪下:“爸,媽,您喝茶。”


    林二叔點點頭,正打算接過茶杯時,那個聲音又說話了:“誒誒誒,怎麽隻有新郎跪,新娘不跪呢?”


    新娘李佳還沒反應過來時,她身後就伸出了一雙手,按住她的脖子要把她壓下去。


    黃麗眼疾手快把那雙手推開了,整個人呈保護之勢將李佳護在身後。林宏偉也反應過來了,一把把李佳拉在懷裏。


    老村長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指著人群裏的刺頭說話:“結婚是合兩姓之好,新娘嫁到這家就是這家的人,新郎是她的丈夫她的天,由新郎下跪沒什麽不可,各位高興大家可以理解,但不要誤了進洞房的吉時。”


    林二叔這時候反應過來了,一手搶過李佳手裏的茶杯倒進嘴裏,把紅包塞給她。又飛快的接過宏偉手裏的茶灌進還在狀況外的林二嬸嘴裏,把紅包塞給宏偉,推著他們進洞房。


    林宏達和林宏明兄弟對視一眼,找了幾個本家喝酒厲害的兄弟把剛才鬧的最歡的兩個人拉去喝酒了。


    這邊六個對他們兩個,不把他倆喝的睡地上他們就不姓林。


    李佳此刻還驚魂未定,被宏偉擁在懷裏一路向前走,黃麗也沒離開,陪著她一起進了新房。


    “李佳,這是大伯家的二嫂,二嫂麻煩你陪陪李佳,我去去就來。”外麵有人在催宏偉,宏偉匆匆交代一番就出去了。


    李佳眼眶還紅著,淚水要落不落,看著著實可憐。


    “二嫂,今天謝謝你,你坐一會兒吧。”她右手下意識地摸著肚子,左手撐著桌子坐下。


    黃麗心下了然,李佳應該是有了。


    黃麗看她一臉憔悴,心下不忍,對她說:“沒事,你先休息下吧,我就在門口。”


    李佳點點頭,她也實在是累了。昨天晚上認床沒睡好,早上五六點外麵就開始劈裏啪啦的作響,七點多就起來梳妝,一直折騰到現在。


    黃麗坐在大門口,林紅玲來敲門,見新娘子在睡覺,就輕手輕腳的走了。


    不過,二叔家的兩個女兒怎麽沒迴來?親弟弟結婚,按理說都應該迴來看望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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