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耳欲聾的雷聲咆哮中,我們終於到了湖邊。我帶著雲海沿著湖邊走,我要找最古老的那棵桃樹。


    雲海問我湖水為什麽是黃色的,我告訴他這裏上層水深隻有三米,而這奇怪的顏色就是三米之下的東西造成的錯覺。


    繞過無數棵粗壯的桃樹,我們終於找到了那棵最古老的桃樹。和旁邊花開滿枝的桃樹不同,這棵桃樹並沒有抽出新芽。我拽住一根枝丫,還沒用力它自己就折了。


    雲海沒注意到這些,他看著樹幹底部的洞,問我:“我們還得鑽洞?”


    桃樹本身的異樣讓我心裏產生一絲擔憂,我示意雲海跟我走。


    我們繞到桃樹另一側,樹幹靠近地麵的地方被掏出了一個洞口,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勉強掩著。


    我按一短一長三短的方式敲了兩次門,過了好一會兒,屋裏才遠遠傳來三長兩短的迴應。


    其實在注意到桃樹出現異樣時我就有了心理準備,因為眼前的一切讓我懷疑樹屋裏已經空無一物,我沒想到還能得到迴應。


    我盡量放輕動作將那扇隨時會壽寢正中的木門打開,一股難聞的惡臭從屋子裏湧了出來,那股味道像極了重病在床卻無人照料的人的淒慘。


    緊跟在我身後的雲海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拽著我就要往後退,不過他沒有拽動我。他疑惑的看著我,我對他搖搖頭。


    雲海指著屋裏壓低聲音說道:“那蛇的腹部直徑有一米,它一口就能把咱倆吞進去!”


    我輕拍著他的胳膊小聲說道:“視覺偏差,沒有一米,最多三十公分。而且她不是蛇,她也不會傷害我們。”


    雲海指著橫在門口、疑似蛇尾的長滿灰撲撲鱗片的東西低吼道:“我不瞎也不傻,就算不是蛇,那它也是個巨大的怪物!”


    我抓著雲海手臂的手稍稍用力,激動的雲海就露出了吃疼的表情。看他因為疼痛冷靜了一些,我也就鬆了些力道,“雲海,你要記住一件事,沒有誰比他們更希望我活著。”


    盡管雲海說不知道我的秘密,但我總感覺他很擔心我會被巫族人殺了。雖然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關係,但巫族人會傷害我的認知會讓他做出很多不理智的判斷。


    雲海雙眼一片赤紅,我甚至懷疑他起了殺人的心思,半晌後他才沉聲問道:“為什麽?”


    我深吸一口氣,很無奈的說道:“因為隻有我活著,那才意味著他們要做的事情成功了。”


    雲海又指著屋內問道:“那他們在這裏養這麽大的蛇做什麽?”


    “你往窗邊看。”


    在我的提示下,雲海看向門對麵那扇小小的窗口。順著窗口向下,雲海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動作僵硬的轉過頭看我,而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震驚和恐懼。


    疾風吹開了黑壓壓的烏雲,一道陽光從雲縫中透出來,正好穿過無數縫隙落在窗下。


    窗子底下靠坐著一個雙目緊閉的年輕女人,她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模樣,五官精致,隻是本就蒼白的膚色現在還泛著青灰色。她長長的頭發看起來毛躁且毫無光澤,要不是她胸口不時有些起伏,她更像一個死人。


    這些都不是重點,在她鎖骨以上是白皙光潔的人類皮膚,而鎖骨以下卻附著了一層銀白色的鱗片,因為她身體的原因,現在的鱗片顯得灰撲撲的。


    她腰身的線條很明顯,但再往下就徹底成了蟒蛇的樣子。


    人們喜歡聽各種奇聞異事,但那跟親身經曆完全是兩迴事。哪怕是見多識廣的雲海,在麵對一比一完全複刻神話傳說中的縫合怪時,他也害怕他也懵。


    屋內飄出的腐敗味道有些古怪,我感覺裏麵還有其他東西。於是我拿起門口的木盆塞到雲海手裏,借口讓他去剛才路過的溪裏打水,把還沒緩過神來的他暫時支走了。


    等雲海走遠了,我才握著短刀謹慎的走進屋裏。裏麵很安靜,屋外的風聲鳥聲、我踩在地上的聲音、她孱弱的唿吸聲,其他的就沒有了。


    餘光瞥到門後有團黑影,我快速轉過身,手電的光也照了過去。我第一時間沒看懂那是什麽東西,因為它看起來就是一大團腐爛的肉。


    我走近仔細觀察,在其中發現了幾個鉤爪之類的東西,我由此猜測它可能是什麽東西的一隻爪子。從鉤爪的大小來看,這玩意兒比一隻成年老虎大多了。


    腐肉上沒有動物皮毛之類的東西,我倒是覺得那些銅錢大小的片片看起來很像鱗甲。


    在確定這東西是個死物後,我小心避開蛇身到了小窗下。


    “蠻蠻。”


    聽到我的唿喚,她艱難的睜開眼,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用一種早就淹沒在曆史長河中的語言說道:“你是……白?”


    “是我,”我握住她想要抬起的手,滾燙的溫度讓我心驚,“你還好嗎?”


    她好似沒聽到我的話,自顧自將沾了我的血的手指湊到鼻端嗅了嗅,喃喃道:“是白的味道。”


    但緊接著,她突然激動起來,用力推搡我的同時大聲喊道:“你快走,它來了,它已經出來了!”


    那個它一定是那隻爪子的主人,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那會是什麽。隻是她如今的身體十分虛弱,我擔心她情緒激動會讓她的身體受不了,保險起見,我索性把她捏暈了。


    據我所了解的情況,她們之中最長的壽命是七十年,她能活到現在,我真的很吃驚。


    起初我以為蠻蠻的虛弱是因為年邁體弱,但她遠遠高出正常情況的體溫以及那隻斷爪讓我意識到,這裏真的出事了。


    蠻蠻長得模樣是半人半蛇,但她卻是和人一樣的恆溫動物,隻是體溫比人低了些。她現在的體溫明顯偏高,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受傷造成了高燒。


    我快速檢查了她的身體,除了多處骨折之外,她身上還有數不清的傷口。有的是鱗片被拔下來造成的傷口,有的是被利器撕開皮肉的傷口,這些傷口已經開始發炎流膿。


    她身上還有好幾個碧綠色的蜱蟲,它們一個個吸血吸得肚子那叫一個珠圓玉潤。正因為這些蜱蟲,我才意識到她嘴裏的那個東西來自地下。


    我覺得她平躺著會舒服些,於是我解下背包脫下外套,將外套鋪在地上,又把背包卷了卷給她當枕頭。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重,她醒了過來。


    “我一直在等她,可她一直沒有來。我快要死了,她還沒有來,可怎麽辦呀!”


    她氣若遊絲的艱難說完這些話,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也落了下來。


    我扯著袖口,盡量放輕動作幫她擦淚。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難不成要告訴她,或許一切都快結束了?


    前路就在那裏,可我卻早就下定決心不再踏足。我承認,我就是個混蛋。


    她邊哭邊念叨著對不起,我覺得她不應該說對不起,她沒有對不起誰,反倒是我們,自私的剝奪了她一生中所有的意義。


    我又把她扶了起來,將她抱在懷裏,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門口傳來腳步聲,我迴頭看,是雲海抱著木盆迴來了。他看著我,表情是我看不懂的複雜。


    蠻蠻本來身體就虛弱,再這麽一哭,身體更受不了了,她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我看著她背後的傷口,心裏升起難以言表的無力感。她身上的傷口太多,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我以為這裏一切如常,我甚至沒有帶能幫她的藥。


    自我譴責之後,我把這些無用的情緒統統拋到九霄雲外。我明白我現在已經無法治愈她的身體,但至少我可以不讓她那麽痛苦,就算她最終注定要死。


    下定決心後,我立馬起身去外麵找能用的草藥。從雲海身邊走過的時候,他叫住了我。


    “她不能稱之為人吧?”


    “你不是看到了嗎。”


    我準備繞過他,他一把拽住了我,急迫的追問:“那她是女媧的後人嗎?”


    “雲海,我現在需要幫她治傷,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好嗎?”


    雲海看向情況不妙的蠻蠻,他猶豫之後鬆開了手,穩了穩情緒後才開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看著漫山遍野的桃花,想了想說道:“去折枝桃花吧,要好看的。”


    雲海點頭應下來,我不想再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蠻蠻的傷要治,山外還有兩個人等著我迴去救命。


    這裏的植物種類龐雜,所以尋找草藥的過程十分順利。隻是我沒想到雲海並沒有去折桃花,他在我走後就認真仔細的打掃起了屋子,盡管屋裏有一個他見所未見的奇異生物。


    我迴來的時候,雲海正要把那團爛肉扔掉。我讓他先放在門口,他什麽也沒問,放下之後就說要去折桃花。


    雲海這個陌生人進到屋裏的時候蠻蠻就被驚醒了,她說她觀察很久之後發現雲海沒有要傷害她的意圖,所以她也沒有難為雲海,而且她還假裝不動聲色的移動自己的身體方便雲海打掃衛生。


    我有點兒無語,我告訴她,雲海肯定知道她醒了,他還知道她是故意配合著挪地方讓他打掃。我真不知道,雲海當時的鬱悶無語多一點兒,還是擔驚受怕多一點兒。


    蠻蠻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聽了我的話,她有些羞愧的吐了吐舌頭。我笑著告訴她沒事,用不著和雲海客氣。


    我仔細把她潰爛的傷口清理幹淨,因為有麻痹神經的草藥,所以她並不會感覺到痛苦。


    盡管不疼,但想到冰冷的刀鋒在骨肉間遊走,她說她心裏害怕,我讓她講講怪物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因為受傷昏迷,她已經無法確定事情具體發生在幾天前。她說那天她按例進行檢查任務後發現一切都很平常,於是她像往常一樣拿著柴刀去砍柴,突然就有一隻巨大的四爪怪物從樹後麵衝了出來。


    蠻蠻本能的判斷這東西是從地洞裏出來的,她不知道地洞裏出了什麽事,既然她沒有等到她的繼任者,她就要恪守她的職責一直守在這裏,而她要做的事情裏麵就有一條,那就是絕不允許隻屬於地下的東西來到陽光之下。


    盡管那個怪物頭上有犄角,身上有鱗甲尖刺,尾巴上還有流星錘,嘴裏的獠牙更是長的可怕,蠻蠻卻沒有退縮。她也害怕,但她還是對那個怪物揮出了手裏的柴刀。


    蠻蠻的柴刀是從外麵撿來的,全是那些來闖西山的外來者們帶來的。其中不乏出手闊綽之人,他們買的裝備都是好東西,反正蠻蠻用來砍柴的柴刀是真好使。


    再說那個怪物,它可能是想吃了蠻蠻,最後卻被悍不畏死的蠻蠻給砍斷了一隻爪子後嚇跑了。


    那怪物沒往山外跑,外麵遍布著數不清的專門用來克製它們的毒蛇,它肯定知道那是一條死路,所以它往它來的地方跑。


    那地方出來容易進去難,所以斷了一隻腳的怪物最後被蠻蠻舉著柴刀逼進了湖裏,之後蠻蠻才帶著那隻斷爪迴到了樹屋。


    同樣受傷嚴重的蠻蠻無力再給自己治傷,她靠坐在小窗下時睡時醒,直到我們出現。


    她故意把整件事說的很輕鬆歡快,我很配合的發出各種驚唿讚歎。


    傷口處理好後我把她轉移到了屋外,正是日上三竿,她費力的抬起手,似乎是要抓住暖暖的陽光。


    我在遠處挖了個坑把垃圾埋在了裏麵,然後才抱著一堆日常用的物件兒去了溪邊。將這些東西刷洗幹淨後我迴到樹屋,雲海已經迴來了,他就站在蠻蠻身邊。


    蠻蠻手裏握著一支桃花,她湊近花細細嗅著,臉上的笑簡單明媚。


    我走過去,蠻蠻看了看我,然後轉頭對雲海說了一段話,雲海小聲問我:“她在說什麽?”


    我湊近聞了聞花,笑著說道:“她說你和之前來這裏的一個人很像,那個人也送給了她一支桃花。”


    雲海有些無語,“那個人不會是你吧?”


    【我:帶你去見一個很特別的朋友。


    雲海:你這位朋友確實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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