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的表情有些沉重,我順勢又換了個話題,“你猜猜那個銀球是怎麽迴事?”


    “騙人的把戲。”雲海想都沒想。


    我壞笑著說道:“那是貨真價實的驅蛇藥,不過也確實是毒藥,那種蛇畏懼毒藥點燃後散發的氣味,所以不敢靠近。”


    雲海翻了個白眼,“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


    我笑著點點頭,“一粒藥丸可以持續釋放六個小時的毒氣,隻要錢到位,你買一百顆她都賣給你。從小店到西山深處,就算手裏有靠譜的地圖,你最快也得走十一二個小時。想要進去辦事再出來,你至少需要四顆藥丸。一顆藥丸產生的毒氣隻會造成輕度中毒,人在感覺到不適後就算拖延一兩天不去找解藥也不至於要命。兩顆藥丸產生的毒氣就會造成重度昏迷,不馬上救治的話,兩個小時之內人就會死於唿吸衰竭。”


    “我帶著解藥一起去不行嗎?一邊聞毒煙一邊吃解藥。”


    “你能想到的,巫家人一定也想到了,但趙峰他們依然敗興而歸,你覺得會是為什麽呢?”


    雲海想了想,“山裏麵還有不是驅蛇藥能解決的問題?”


    我點點頭,“還記得我提到過的那個蛇的食物源嗎?那不是一片或者一塊地方,它是呈帶狀分布,像一條河將山的中心地帶圍在了裏麵。想要進到裏麵就要跨過那裏,但靠近那裏,那些蛇就會悍不畏死的對一切來犯之敵發起攻擊。迄今為止也沒有研發出相對應有效的抗蛇毒血清,被這種蛇咬到那隻能看命了。”


    雲海看著我,問:“你被咬過嗎?”


    提到這個,我小小得意了一下,“它們不會攻擊從裏麵走出來的人,我上次去的時候走的是這條路!”


    雲海的表情有點兒哭笑不得,“你也不嫌麻煩!”


    “那時候隻有我自己,這次巫家人招來了這麽多蒼蠅老鼠,我不玩這種兜兜繞,最後倒黴的隻會是這裏的普通老百姓。更何況,”我跳上一口棺材,將有傷的那隻手伸向黑黢黢的洞頂,“暴力破壞這些棺材很危險。”


    黯淡無光的洞頂因為我手的靠近開始起了波動,雲海問:“是蟲子?”


    “嗯。”


    我把蠟燭交給雲海,打開手電往洞頂露出的洞裏照去,深不見頂的洞道裏洞壁光滑的能反光。


    這洞道不僅洞壁光滑,它與地麵還完全垂直。我用羅盤裏的救援索試了三次,都沒能成功找到著力點。


    看我連連失敗,雲海就問我上一次是怎麽上去的。我低下頭對他擠出一絲笑意,實話告訴他我是硬爬上去的。


    雲海說不用那麽麻煩了,我們這次還硬爬。他都這麽說了,我要是還堅持就顯得我瞧不起他了。


    將羅盤掛在手腕上,藥器別在腰間,短刀握在手裏,借著向上躍的動作,我將短刀深深刺入洞壁。


    有了第一個抓手,我又抽出藥器在光滑的石壁上鑿出第二個可以做為著力點的凹槽。就這麽左右手相互配合,更多的凹槽被我硬鑿了出來。


    我一邊鑿坑往上爬,一邊在洞壁上摸索,雲海問我摸什麽,這裏還有機關?


    機關是不可能有的,就是洞道的直徑和我上一次來的時候差的有點兒太多。


    我知道這裏的洞壁一直在積累變厚,但這個速度是極其緩慢的,可以說一千年的時間勉強也就加厚一毫米。


    上次我來的時候,腳尖勉強能抵住對麵。現在我腳踩著對麵石壁,還要曲著膝。減掉我身高增高腿增長的部分,我估算洞壁增厚了十公分左右。


    這個增長速度,太反常了!


    向上爬了十來米,洞壁上出現了一個岔口。我用藥器量了一下,它比我上次來的時候直徑縮小了大概二十公分。


    我把敲下來的碎渣放在鼻端嗅了嗅,並沒有聞出什麽異常,但這裏確實出現了異樣,“這裏很不對勁。”


    “怎麽了?”


    “這裏變小了。”


    雲海上下左右看了看,隻是說:“還能繼續嗎?”


    我指著洞口說道:“我觀察了,我們爬的這十幾米洞壁的增加厚度是均勻的。這條洞道不存在一頭大一頭小的情況,按道理不會有問題。你看看,你能鑽進去嗎?”


    雲海將洞口打量一番之後就點頭表示沒問題,我讓他先不要進去,等我確定真的沒問題之後他再進去。


    為了能順利通過,我把背包解下來留給雲海,然後舒展筋骨,勉強從洞口鑽了進去。


    這是一條十七八米長、傾斜向下的洞道,八九歲的小孩子在裏麵爬行勉強可以。我嘛,隻能利用洞壁的光滑,借助各種物理作用力向下晃。


    我實在不想像條肉蟲子似的蛄蛹,於是我將救援索固定在藥器中央,將藥器放了下去。等藥器到達另一端的洞口,我再將它作為支撐,借助救援索迴縮時強悍的拉力快速滑下去。


    這條洞的盡頭也是一條筆直向下的洞道,一樣的光滑。


    滑出洞口的瞬間,我用手裏的短刀刺入洞口上方的石壁,我順利出了洞的同時也避免墜入洞底摔死。


    我用救援索將背包先拽了過來,用藥器在洞壁上鑿了兩道極深又對稱的凹槽,然後將加長的藥器穩穩卡在了裏麵。


    簡易的固定做好之後我才把雲海也拽了過來,我倆背上背包,借助救援索向下滑降。


    下降了二十多米,那像是抹了油似的石壁也變成了普通的石壁,又降了四五米,我們終於落了地。


    直到雙腳踩在堅實的地麵上,我才將救援索連同藥器一起收迴。


    看著我將多出來的那一小截藥器往背包裏放,雲海問我是不是要用它們裝蜱蟲。


    我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透明的小藥瓶讓他看,我告訴他我還沒那麽壞,我倒是不介意把蜱蟲連帶著裝蜱蟲的藥器一起給他們,關鍵是他們完全沒辦法打開藥器從裏麵取出蜱蟲。


    雲海說,我這樣做才是對巫家人最不經意卻又是最大的羞辱。


    我隻是笑了笑,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我們到達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石洞,除了向上的洞道,這裏隻有一個出口。


    這條洞道雖然蜿蜒曲折,但沒有任何岔路口。走了大概三個小時,我們的前麵出現了一道石門,我屈指敲了兩下,然後推開走了進去。


    這裏還是一個石洞,不過有鑿刻的痕跡。它並不大,十平方米左右,裏麵除了一些藤蔓根須碎石土,別的東西就沒有了。


    我們走出石洞,對麵山頭之上的天跡已經魚肚泛白。這裏的風算不上大,撲麵而來的不僅有幽幽香氣,偶爾還有一兩瓣桃紅翩然而至。


    “下麵是湖嗎?”


    “嗯,這裏是半山腰,要是站在山頂,”我環顧四周,然後指著斜對麵對雲海說:“月圓之夜站在那塊石頭上往下看,你就會領略到它真正的驚豔和妖異。”


    雲海聽後表情懷疑,“不會看到一隻可怕的蛇瞳吧?”


    我笑著對他說:“有機會,你親眼見到就知道是不是蛇瞳了。”


    不再停留,我們往山下湖邊走去。


    古老的桃樹花期正盛,我停下腳步,仰起頭看在花枝間歡快跳躍的陽光,那美景和記憶中的不差分毫。


    “怎麽了?”雲海警惕的看著周圍。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調皮的光線,“我覺得把我們的基地搬到這裏也不錯。”


    雲海嘴角抽了抽,“每次迴家都要感受一番山神便秘的痛苦?”


    我仔細想想之前在山洞裏的經曆,雲海的形容確實很精準。我又很貪戀這裏的景致,於是安慰他:“迴去的時候咱們就不走這條路了。”


    雲海直接給我翻了個白眼:“咱來的時候為什麽不能走其他路?”


    我實話實說:“因為這條路最安全。選擇突破蛇圈就意味著隨時會被蛇咬,走水路要過一條五公裏、直徑五十公分不到的水道,這兩條哪條不比摔死死得慘。”


    說的太有道理,以至於雲海隻能憋屈的嗯了一聲。


    好似在唿應他的心情,鋪天蓋地的烏雲從西邊急速翻滾著就湧向了東邊,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我們加快腳步,第一道閃電劃亮昏暗,雲海突然就拽著我躲到了一棵樹的後麵,他警惕的看著前麵,“前麵好像有人。”


    我探出頭仔細看,忽明忽暗的樹木枝丫間並沒有人影。我轉過頭看雲海,他也是一臉困惑,“我剛才確實看到前麵有個人。”


    “小心點兒。”


    “嗯。”


    我們兩個謹慎的往前走,又一道閃電亮了,就在這乍明乍暗間,我清楚的看到在距離我們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你……你去哪兒!”


    我已經顧不上跟雲海解釋,其實這是一句話就能解釋的事情,我隻要提一句驚馬槽,他就能明白是怎麽迴事,但我急迫的想要靠近那個穿越時空出現在這裏的身影,我想再見見他。


    一道閃電再次劃破黑暗,我真的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和記憶中一樣,又不一樣。


    當時應該也是電閃雷鳴暴雨將至,他看起來很疲憊,但他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他目光堅定望向遠處的天空,他微微佝著背,用雙臂將一個盒子緊緊抱在懷裏。


    他的嘴動了,他在說什麽……


    四周瞬間暗了下來,眼前什麽都沒了。我急切的向前,抬起手想要去觸碰。


    光亮再現時,他離我更近了,近到我的手幾乎要觸碰到那個盒子的一角,我的身體卻被一股蠻力硬扯著往後退了半步。


    光熄了,他也不見了。


    我閉上眼睛,眼眶裏的眼淚被擠了出來。我將張開的手攥成了拳頭,片刻後再鬆開。我抬手擦去臉上的淚,咬牙轉身。


    睜開眼睛,拉著雲海快速向山腳下的湖邊走去。


    “你們的臉……你用的是他的臉,他是誰?”


    我對雲海笑了笑,“他就是我的父親。”


    正好閃電亮起,雲海有些急迫的迴頭看,然後搖頭,“和我母親完全不像呀!”


    我很無語,“我父親為什麽要跟你母親長得像?”


    雲海也有些生氣,“你自己說,你的父親,那是我的誰!”


    我認真想了想,迴道:“祖宗呀。”


    雲海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拿你父親當舅舅,你讓你父親給我當祖宗,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我隻好順著他說:“舅舅就舅舅吧,反正什麽親戚都是親戚,也不在乎這三五年。”


    雲海轉過頭不想搭理我,而我還是忍不住迴頭再看。閃電閃現的時候,他就會向前一段距離。


    “那盒子裏會有什麽?”


    我笑著問雲海:“我說那裏麵是我,你信嗎?”


    雲海搖頭,“按你對你父親的感情,你要是在他身邊,他一定把你抱在懷裏,而不是裝進一個看起來就硬邦邦冷冰冰的盒子裏。”


    我想了想,問他:“萬一是我母親把我裝裏麵的呢?”


    雲海皺起了眉,我對他笑了笑,拽著他繼續往前走。


    “你一直用的是你父親的臉,是因為懷念嗎?”


    “我說過,這張臉更安全。”我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就在我身後不遠處,“你們沒有理由傷害他。”


    “可你母親……”


    我認真的問他:“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嗎?”


    雲海搖頭,“你能迴來,說明那些舊事都不重要了,我沒必要追究這些不重要的事。”


    我點了點頭,“你是不想理清楚誰對誰錯,我也不想。誰算計了誰,我也不想管了。母族已經沒了,我不能把父族也丟掉,畢竟我最害怕孤獨寂寞。”


    雲海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道:“咱倆這副熊樣挺給張家丟臉的。”


    我一本正經的說:“不,咱倆絕對是張家人裏麵最長臉的兩個人,畢竟鮮有人踏足的地方,咱倆可以自由出入。”


    雲海指了指周圍,“你是指這裏?”


    “不,我們還得往下。”


    這個往下是指行動繼續,也是指我們要去的地方。


    【《張家族長不存在的日記》


    這裏的桃花還是那麽好看,想她,也想讓女兒看看這美景,更想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看開的正好的桃花林


    女兒一定比這桃花更好看,女兒肯定很像她,眼睛肯定很像我,她說她喜歡我的眼睛


    她說她最喜歡我


    我也最喜歡她


    我好想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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