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說,“我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眼那間暗室。”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縷隨時會飄散的風。但在這寂靜的病房裏,卻如同一聲驚雷,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我放下手中正削著的蘋果,抬頭看向他。他躺在病床上,麵色蒼白如紙,曾經明亮的眼睛此刻也變得渾濁黯淡,像是被一層迷霧籠罩。可即便如此,當他說出“暗室”兩個字時,那眼睛裏還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燃起的微弱燭火。


    “暗室?”我重複著,心裏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那間暗室,是我們童年的秘密基地,承載著無數歡笑與淚水,也藏著我們最深的恐懼和秘密。後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座老房子被拆除,暗室也消失在了記憶的深處。我以為,我們都已經將它遺忘。


    “嗯,我想再去看看。”他的語氣堅定,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執著。


    我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好,等你身體好點,我們就去。”其實我知道,他的身體已經不可能好起來了,癌症已經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這也許是他最後的心願。


    幾天後,在一個陽光微弱的清晨,我推著輪椅,帶著他迴到了曾經的老街。這裏早已麵目全非,高樓大廈取代了曾經的低矮平房,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人們行色匆匆,沒有人會在意我們這兩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


    憑借著模糊的記憶,我們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了那座老房子的舊址。雖然房子已經不在,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地方,因為那棵老槐樹還在,它像一位忠誠的守望者,見證了歲月的變遷。


    “就是這裏。”我輕聲說,推著他來到老槐樹旁。


    他抬頭看著老槐樹,眼中滿是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沒想到它還在。”


    我四處張望著,試圖找到暗室的入口,但一切都被廢墟掩蓋,什麽也看不見。


    “入口找不到了。”我有些沮喪地說。


    他卻笑了笑,“沒關係,它在我心裏,一直都在。”


    我們在老槐樹旁坐了很久,他開始迴憶起我們在暗室裏的點點滴滴。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往事,在他的講述中逐漸清晰起來。


    小時候,我們偶然發現了那間暗室。那是在老房子的地下室,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暗室裏堆滿了各種雜物,破舊的箱子、發黴的書籍、還有一些不知道用途的古怪器具。但對於我們來說,這裏卻是一個充滿驚喜和冒險的世界。


    我們常常在放學後偷偷溜進暗室,在裏麵玩捉迷藏、講故事。有一次,我們還在一個舊箱子裏發現了一本古老的相冊,裏麵的照片都是一些陌生的麵孔,但我們卻對著照片編造出了一個個精彩的故事,仿佛那些照片裏的人都是我們的老朋友。


    可是,暗室裏也不全是美好的迴憶。有一次,我們在暗室裏玩耍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人在低語。我們嚇得緊緊抱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從那以後,暗室裏就多了一份神秘和恐懼,我們也很少再去那裏。


    “你還記得那次在暗室裏聽到的怪聲嗎?”他突然問我。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那時候可把我嚇壞了。”


    他笑了笑,“其實……那聲音是我弄出來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為什麽?”


    他的眼神有些愧疚,“那時候,我想嚇唬你,覺得好玩。後來看你那麽害怕,我又不敢承認,就一直瞞著你。”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可真行,害我害怕了那麽多年。”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對不起,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秘密一直壓在我心裏,現在我終於說出來了。”


    我拍了拍他的手,“都過去了,沒關係。”


    陽光漸漸變得強烈起來,照在我們身上,卻沒有帶來多少溫暖。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


    “我……我真的很開心,能在臨走前再迴到這裏,和你一起迴憶這些往事。”他說。


    我的眼眶濕潤了,“別這麽說,你會好起來的。”


    他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不過沒關係,我沒有遺憾了。”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像是在追尋著什麽。“那間暗室,就像我們的人生,有歡笑,有淚水,有恐懼,也有秘密。我們在裏麵成長,也在裏麵學會了麵對自己。”


    我靜靜地聽著,心裏五味雜陳。曾經的我們,天真無邪,以為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無數的時間去探索世界。可如今,命運卻如此殘酷,將他推向了生命的盡頭。


    在那個午後,他靠在輪椅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像是在夢中迴到了那間充滿迴憶的暗室。


    我坐在他身旁,淚水止不住地流。周圍的世界仿佛都靜止了,隻剩下我和他,還有那棵見證了我們童年的老槐樹。


    後來,我常常會來到這片廢墟,坐在老槐樹旁,迴憶著我們的過去。那間暗室,雖然已經不複存在,但它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記憶深處,成為了我們生命中最珍貴的一部分。


    每當我想起他,想起我們在暗室裏度過的時光,我都會告訴自己,無論生活中遇到多少困難和挫折,都要像小時候一樣,勇敢地麵對,因為那些曾經的美好迴憶,會一直陪伴著我們,給予我們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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