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命捕快周一龍、王小果,各帶幾名兵差,就地伐木造床擔,又命關不餘找尋柔軟之物鋪墊。


    幽蘭則為修士止血,穩定傷勢。


    一通忙活。修士被架在床擔上,纏滿止血衣帶,簡單上了草藥。唿吸平緩,雖仍舊昏迷,卻不至暴斃了。


    忽一陣輕風吹來,在場眾人均覺一陣暢快。輕風撲麵,似直吹入心扉,把煩悶、惱怒全吹散了。


    又如大眠初醒,精神抖擻,活力充沛。地上的花草更為鮮豔,遠處一株被雷劈過的樹木,頃刻長出翠綠嫩芽。


    關不餘道:“呀,還真有反哺!”幽蘭道:“劍妹妹吃大虧啦!”


    張夢、幽蘭覺察此山靈氣濃鬱幾分。山野間多了些微靈性。


    好處多多。


    那輕風纏繞山間,吹花花自開,吹樹樹結果,吹泉水更甜,吹獸獸更歡。


    但修士修為不高,反哺有限。半個時辰後,消散天地間,反哺結束了。


    張夢道:“老關,先把他抬迴縣裏。幽蘭,你跟我來。”幽蘭點頭,知道老爺要做什麽。


    幽蘭備著蛇索。係在懸崖邊的樹上,沿著繩索爬下懸崖。


    下七八丈遠,便有一凸出的石台。死去的修士摔在此處。


    見那修士肢體不全,軀體焦黑而慘烈,心中感慨萬分。


    大半衣飾均已被燒毀。麵容皮、肉、骨分離,眼珠子從眼眶滑落,容貌盡毀。生前是俊美是醜陋,全看不出了。


    掰開其口竅,裏麵牙齒全被咬碎,舌根被嚼爛。


    雷電遊竄體內,時時刻刻都在承受莫大痛苦,生生將牙齒咬爛,蛇頭嚼斷。


    張夢道:“人世間酷刑,不過如此。”幽蘭道:“所謂天劫,就是天公老爺,要對我們行刑罷!”


    幽蘭一麵探查傷勢,一麵找尋有用之物。


    這修士是男性,年歲已有四十有餘。身上並無代表身份的物件。


    幽蘭道:“是散修。”張夢道:“八成是了。若有宗門,又怎會跑到我這偏僻處渡劫。”


    兩人分工協作,幽蘭檢查上半身,張夢檢查下半身。在褲管、衣袖等隱蔽之處,多加細心搜查。


    通常有“夾層”所在。


    張夢尋出一本薄薄紙張。上麵字跡歪扭,顯是此人親筆抄錄在紙上。


    是一道術丹方,名為“引靈丹”。張夢大略一讀,便知此丹效用。


    練氣修士修行,需先吸靈氣入體,再加以煉化。入體途徑多是“口”“鼻”。


    但靈氣飄浮天地,有質無形,無規無律。不似水流自高向低,不似熱氣自下向上。縱使掌握唿吸法,這一吸一吸間,能吸多少靈氣入體,多少要看運氣,看天地間靈氣濃度。


    “引靈丹”是增加靈氣吸引。使無規律靈氣,有意無意朝口鼻聚攏。使得吐納靈氣更多。


    到張夢手中,確是一大幫助。涉及大半數藥材並不難尋,但好幾味藥,卻要和山上仙家討要了。


    幽蘭忽道:“老爺,有發現!”取出一本書冊,封麵是牛皮所製,書名為《陣、丹、術雜錄》。


    二人再去搜查,已經再沒了物事。靈石、福源銅幣、錢財、一樣也無。張夢歎道:“這仙友窮苦得緊啊。”


    幽蘭道:“散修是這樣的了。散修無處借勢,一人摸爬滾打,即便有天大本領,無平台施展,最後不是老死,便是被雷劈死。”


    張夢道:“好生安葬他,便迴去吧。”兩人協力,就地在懸崖峭壁上葬下。隨後下了山,與眾捕快兵差匯合。


    後半夜迴到山海縣。活下的修士被安排在衙門內。關不餘、周一龍輪流照看。


    幽蘭、張夢則研究“陣、丹、術雜錄”。這本書是自編自篡的雜書。但借鑒了洪洞仙門、飛霄宗、奇雲派等七八處仙家門派的基礎仙學。


    原主身有靈根,但並無餘福。被一老頭散修引入仙門,從此開始散修歲月。一路摸爬滾打,通過接觸宗門弟子,長久交流切磋見聞。一點點累積仙學。


    一本雜書,內藏:陣法“聚靈陣”。丹方“激血丹”。術法“金體術”“狂風息”。


    加上“引靈丹”,已是其畢生積累。


    幽蘭喜道:“這‘金體術’適合劍清妹妹,可惜那‘狂風吸’,聽的好生厲害,但修行不得。”張夢道:“到底摸爬滾打多年,最後卻便宜我們。”


    ……


    翌日,正午時分。


    那修士終於醒轉。他身上全是雷傷,經過一夜修整,勉強可以下床。他懇求負責照看他的關不餘,為他引薦張夢。他要當麵拜謝張夢的救命之恩。


    這名修士名為“龍天樂”,若無那枚“福源銅幣”,他決計是死在天雷中了。


    張夢忙完公務,便來與龍天樂交談。才知道龍天樂也是散修,但天資不錯。二十七八便煉氣九層。


    前一陣子,龍王郡有一場仙家、凡間一起辦理的拍賣會。


    會上有靈草、奴仆、丹藥、稀世礦材、仙瓷。也有凡丹、凡種草藥、詩畫。


    龍天樂過去湊一熱鬧。看上幾道靈果,趕巧半生積蓄,剛好足夠買下。


    便買下了靈果。但出了拍賣會場,覺察有人暗中跟蹤。龍天樂急於擺脫,越走越偏,越走越偏。最終來到了山海縣轄區。


    最後難逃一場惡戰。雙方僵持不下,難分勝負。那敵手經驗老道,靈氣煉化更快。久戰下去,靈氣儲量不足,龍天樂必然落敗。


    這時龍天樂已經煉氣九層,幹脆強行渡劫。盼著“劫後餘生”,如築基扭轉戰局。


    敵手的修為相當。龍天樂的雷劫氣息,帶動敵手的雷劫氣息,敵手也被迫渡劫。


    但兩人都低估了雷劫殺力。眼看雙雙要死在雷劫之下,正巧遇到了張夢。張夢一枚“福源銅幣”,施以援手。讓龍天樂堪堪渡過雷劫。


    勉強築基。


    劫財者斃命天劫,龍天樂卻成功渡劫。冥冥中自有天定。世間之事,有時不講理得很,有時又很講理。因果報應,屢試不爽。


    張夢道:“其中竟有這種曲折。不過仙友劫後餘生,修為有成,可喜可賀。”龍天樂拱手道:“不敢,僥幸罷了。經此一事,我才知自己愚昧無知。”


    龍天樂苦笑道:“修仙之士,一步一階梯,一步一雷劫。從前我不理解,為何許多厲害修士,聽到雷聲,便不住的抖三抖,顫三顫。如今總算是知曉了。”


    張夢問道:“仙路果真不好走。”龍天樂道:“凡事都有代價。仙者壽命悠久,故而有‘雷劫’索命。叫你活得雖久,但自不安生。不過若有‘福源銅幣’傍身,卻又另說。可惜我輩修士,自踏入練氣境時,福源銅幣便與我等無緣了。隻能靠凡間獲取。”


    龍天樂道:“經此一事,我入了築基期。也算因禍得福,今後我要盡全力,萬盼能加入仙門。有仙門氣運庇護,雷劫總歸沒那麽兇了。張縣令,大恩大德,龍某日後再報!”


    張夢說道:“好說,好說。預祝龍兄仙途平順。”


    龍天樂點頭,說道:“我已入築基。多少有些實力,日後山海縣若有邪祟。便聯絡我龍某,一聲令下,龍某絕不推辭!”


    他在縣衙養病兩日。等活動自如後,留下一封信,獨自離去。


    龍天樂躊躇滿誌,好不易築就道基。不敢沾太多官家氣,所以走得匆忙。未免失了禮數。


    但信中他已誠摯道歉。


    張夢經過龍天樂一事,才知仙士“雷劫”是這般恐怖,這般駭人。


    傲遊天地前,須身遭萬劫。


    張夢道:“我造福山海,原沒去想太多。如今看來,脫離了山海縣,我也不過平凡散修。在浮世掙紮。留在山海,壯大山海。一是獲得‘福源銅幣’有門,方便日後抵禦雷劫。二是腳下有根,背後有山,步子邁得更為從容。三是問心無愧。”


    幽蘭忽傷感道:“幽蘭日後被劈成這副模樣。可怎生服侍老爺啊。”張夢笑道:“等你家老爺有了‘錢’,甚麽天劫,‘買’過去不便行了?”


    九月初四。


    清晨,馬蹄聲從遠及近,忽聽嬌喝聲響起:“老爺,我迴來啦!”


    劍清外出許久,終於趕迴了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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