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女婢顯然有些異樣,更確定了紫蘇的想法。 她轉過身去,看著鬆枝上積聚的雪跡,心中揣測。


    許久後,“呱嗒”一聲,門好似被風一下子刮開的。


    她紫蘇隨即轉身看去, 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從中走出來。目光相視的一瞬間,那女子明顯吃了一驚,而後從她身前快步走過。


    女子的臉頰通紅,身上還帶著溫熱的潮氣。她很是匆忙,甚至連跟她這個側妃娘娘招唿都不打便逃了。


    她看向門口,並未再聽到什麽動靜。紫蘇暗忖,難道百裏川真不在?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那便迴去等他。


    “雪兒。” 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一聲,紫蘇的腳下一頓,像一條荊棘纏住了雙腳,沉重又有些刺痛。她怔然向迴看去。


    百裏川從屋門前走出,一身紫黛色衣衫,正中一隻展翅的白鶴亭亭玉立、不凡之姿。他這一身倒是比先前她讓人做的那一身要強上許多,一股攝人心魂的氣息在其身上散發。


    他的出現是真真打破了那些女婢的謊言。


    她赫然想起從她眼前逃走的女子,麵露羞色,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水氣。不言而喻的真相如一根芒刺卡在喉嚨裏,她說不出話來。


    在門口看見紫蘇,百裏川倒沒那女子顯得吃驚。看樣子是私會慣了,連讓她撞見也無所謂了。


    對啊,讓她看見又有何幹係。祭祀前的舊宮裏,她又不是沒有見過。


    他已恢複成淩國的七王爺,不再是那個為她捏過腳,為她暖過手,為她下過廚的阿川了。


    為何心口有些痛,還有著絲絲的不舍呢?


    她不會再有機會喊他一聲“夫君”,甚至是一聲——阿川。


    百裏川精神抖擻,心情舒暢。“正想去找你,張富準備了宴席,走,我們一起。”


    紫蘇垂目,“王爺要不要先休息休息,別累壞了身子。”


    “本王不累。”


    “王爺是精力充沛。”紫蘇點頭,隨後跟隨前去。


    兩人來到宴席上,張富盛情款待。席上還坐著方才那女子,屆時她才知道,那女子是張家的大小姐。


    紫蘇與張蕊相視一笑,仿佛沒有剛才一麵之交。


    席上,百裏川與眾人相談甚歡。紫蘇聊聊幾句便退迴屋裏休息去了。


    她怕黑,卻仍是吹滅了燭燈。


    她想,她畏懼黑暗,至少可以分散一下思維,但是效果並不樂觀。


    燭上冒起一縷輕煙,周圍太過安靜。


    紫蘇細想這段時日的過往。


    她與百裏川之間忽近忽遠,連她自己都糊塗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弄不清楚百裏川究竟將她視作什麽,也弄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有多少情感。


    她的思緒一片混沌,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她急需一個思路清晰的人幫忙為她找到混沌的源頭,然後順著好讓她理一理這些雜亂的思緒。


    誰比較合適,她認識的人中,也就是庭芳了。


    庭芳姐怎麽樣了,進宮之後,一直未曾聯係。她突然好想庭芳,甚至想迴到醉香軒。


    “……就是啊,小姐也不介意。”


    “等小姐也成了七王爺的妃子自會將那女人趕出去。”


    “小姐真能成?我看那個側妃在王爺麵前挺吃香的。”


    “不過就是個風塵女子。今天府上的人都傳呢,說是親眼見了那側妃身上的刺青。這樣的女人怎麽可能在宮中待的久。而且今日在那屋裏……”


    女音一聲輕咳,“小姐跟王爺待了那麽久,怕是生米煮成熟飯了,小姐肯定要進宮的。沒見王爺從屋裏出來的時候穿著小姐親手縫製的衣服,高興著呢。老爺還許諾,要是小姐進宮為妃,就以張家上下做陪嫁呢。”


    “真的?那我們豈不是也能跟著進宮了。到時候說不準也能嫁個王爺什麽呢,就跟小姐一樣成為皇族了。”


    “噓!別讓人聽見,你少在這癡心妄想。小姐想要進皇族也是有實力,你一個小女婢有什麽?小心小姐知道了掌你的嘴。”


    窗前映著的人影離開了,屋內坐著的紫蘇卻聽得真切。


    有什麽不想讓她知道的,也已經被知道了。


    迴想當時百裏川那一臉自得的模樣,不僅得了一個美人,還附帶不少錢財。這一趟,他可真沒白來。


    一幀幀畫麵浮現在腦海裏,記憶翻湧而來。紫蘇匍匐在桌上,呆呆看著桌布上緊密有序織出的花紋。


    隻有按部就班的進行,才能織出完美的作品,任何不協調的梭織都將破壞美感。


    她那微妙的情感正是不協調的部分。


    紫蘇埋頭在雙臂間,半闔著眸子。遊戲已然結束,還能有什麽來反駁她曾呢喃的醉話。


    “百裏川,站在你身邊的不該是我,而我的身邊也不該是你。”


    紫蘇再也堅持不住,索性不再想那些煩人複雜的心事,不如痛快睡去。


    她剛剛蓋好鬆軟的錦被,外邊門扉一聲響,走來一個人影。


    紫蘇試圖在昏暗裏分辨出是誰來,人影走近,那身上的白鶴倒是顯眼。


    燭火被點燃,百裏川轉而坐在榻旁,燭光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你都不等我。”百裏川眉頭一緊,似有怨言。轉而,又淡淡一笑,右手伸向她的唇邊。


    一股酸甜味被推進了口中,紫蘇望著似從腦海中走出的人,含著嘴裏的蜜餞,迴道:“誰說沒等,等到實在堅持不住了,方才躺下。又不確定王爺會迴來,哪有讓人一直等下去的道理。”


    “我怎麽不會迴來,不迴來還能去哪?”


    “這張富對王爺如此厚待,萬一為王爺另尋佳處,又或者還有張家小姐那裏。諸多選擇,還不是王爺定的。”


    百裏川聽之費解,這跟張家小姐有什麽關係?難道她吃醋了?


    “對啊……若不是雪兒提醒,我都給忘了。”百裏川故作一副幡然頓悟了的樣子。隨後張手伸在她嘴邊,接住紅唇齒白裏吐出的一枚杏核。


    “你……還那樣喚我?”紫蘇有了精神,從坐入張府的車子後,她便想找個機會跟百裏川說的。


    “我喊得有錯嗎?倒是你從進了張府總喊我王爺,王爺的。你都沒有經過我同意。”


    聽百裏川的話,百裏川是並未覺得他們二人之行已經結束。反而是她出爾反爾,最先恢複了他的身份。


    可在她認為,這已經結束了,是百裏川自己結束的。


    “從遇到那個張富開始,王爺便是以淩國七王爺入府的。就算王爺無意,可在其他人心裏,你還是七王爺。其他人已將王爺的身份恢複了迴來。所以,王爺一時的玩樂也結束了。”


    一雙柔荑摸向百裏川身上紫衣,展翅的白鶴已是他無上身份的象征。


    紫蘇輕聲道:“我們……還是按以往來稱唿對方吧。”


    那聲音好似飄遠的雲,是與月的道別。“是時候,該迴去了。”


    不是迴宮,是迴去各自的身份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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