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軒的花魁屋子內,美酒佳宴硬是擺滿了一桌,四角處的紅燈籠照得屋子裏通亮。


    老媽踱步,手中揉搓著紅帕子,尋思著之後的說辭。


    庭芳靜立在門口,一身華裝,向屋外望了去。大廳內人潮竄動,歡聲笑語,但是那位主可是還沒有到呢。


    “是不是不會來了?”庭芳問道。


    “應該會來的。”老媽答。


    “哎,來了。”庭芳突然說道。


    老媽心中一揪,這人啊,真是經不住念叨。她可是不想多見這位主。“快,迎著。”


    不愧是傳說中的風流王爺,百裏川俊美無儔,一身華衣出現在醉香軒的大門口。人們的目光都微微向其方向斜了斜,在意卻都不敢直看。


    七王爺又來了,這次又是為誰呢?


    距上次的流言已有段時日,紫蘇被歹人擄走後便無音信。自從挑事的夏茵死後,沒人再追究“紫蘇是七王爺的女人”這一句的真偽。


    百裏川的身後跟著的依舊是延言。兩人繞過喧鬧的大廳,來到相對清靜幽雅的後庭。


    庭芳走出相迎,一個行禮,起身時不禁掃了延言一眼。她將目光移開,微微低垂著頭,為兩人引路。


    “叩見王爺。”老媽此時已經欲跪下行禮了。


    “免了。以前也沒有見你行過如此的大禮。看來本王此番前來,應該會得到不錯的消息。


    聽到百裏川的話,老媽的心中便是一緊。


    “王爺,請。”庭芳推開門,將百裏川引入內,其後老媽緊跟入內。


    延言欲進時,卻被百裏川攔住了。


    得令的延言退迴門口,庭芳把持著門扉。兩人相視了一眼,隨即將門關上了。


    庭芳來到桌前,雙手拿起酒壺便在百裏川麵前的酒杯裏倒滿了酒。


    “你就是花魁庭芳?”百裏川接過酒杯,目光上下打量著庭芳。


    “小女正是。”庭芳露出一展笑容,卻並不嫵媚。


    “聽聞,庭芳姑娘風姿綽約,更是風情萬種,可是本王今日一見。這容貌是有了,但這風情……有些大失所望啊。”


    庭芳依舊展露著笑意,抬頭正視向百裏川。


    “王爺此番前來,是應老媽的約,而非庭芳的客人。庭芳此番在此是來侍奉的,卻不是接客。若庭芳讓王爺失望了,王爺不如下次再來試試做庭芳的客人如何?到時候王爺再看看,庭芳的風情能不能令王爺滿意。”


    百裏川輕笑一聲,杯中酒一飲而盡。


    讓他下次再來,話中之意顯然是連他這個王爺也不看在眼中,亦有拒客之意,這女子果真不簡單。


    雖然之前就聽說過這女子,卻未正麵接觸過。今日第一次相見,她的膽識卻倒真是令他一驚。


    老媽上前一步,怯怯道:“王爺,其實此次邀王爺前來,是因為……那個嵐塵雪的事情。”


    “她怎麽了?”百裏川隨手放下酒杯。庭芳又是為其斟滿了。


    “多數是……死了。”老媽訥訥,話音越來越低。


    “死了!這是如何說起?”百裏川眉頭一挑。


    “前些時日,突然醉香軒裏冒出個朝廷要犯,將嵐塵雪當做人質給擄走了,之後便音信全無。就在昨日,庭芳聽來一個消息。說是有人見到那逃犯挾持的女子被人推進了山穀裏。那逃犯也逃了,那山穀深得很,掉下去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百裏川穩坐,並未露出驚異的表情。


    “是嗎?”百裏川不置可否。


    “此事是庭芳姑娘聽來的?”百裏川目光一轉反問旁邊的庭芳。


    庭芳頷首迴道:“是。昨日接待的客人正是一位官爺。無意間談起,卻未想到正是擄走她的逃犯。平日裏跟她接觸多,也是有了一些情誼,便立即通知了老媽。”


    百裏川重新又拿起了酒杯,湊在嘴邊抿了一口,隨後瞟了庭芳一眼。


    “說到這了,本王倒是好奇。庭芳姑娘好像是知道那女人以前的事情啊。本王聽說在這醉香軒裏,她用的花名應該是紫蘇。”


    百裏川的目光轉向在旁依舊膽怯的老媽,淩然之氣暴漲。“這醉香軒裏,還有誰知道其中的事情,嗯?”


    “沒了,沒了。”老媽急忙答道。


    這本就是欺君的事情,不該讓無關的人知道。


    “此事不關老媽的事情,隻是同紫蘇妹妹交心,便告知了。”庭芳說道。


    “原來是這樣。”百裏川麵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本王既然沒有將那女人弄啞,便管不住她外說。但是,看來紅婆很是信任你啊。不然這掉腦袋的事情,萬萬是說不得的。算了,本王此事不追究,但是,不能再多一個人。否則,隻有死人不會再開口!”百裏川忽然聲色俱厲,像一頭猛虎的呲牙威懾。


    紅婆倒吸一口涼氣,頓時臉色蒼白不敢多言語。庭芳卻麵無懼色。


    百裏川也多少明白了,為何嵐塵雪也變了些。多少也是受了庭芳的影響,看來她真將庭芳當成了知己。


    “本王如何相信你們的話?”


    庭芳從袖間掏出一物,遞上前。“這是那官爺撿來的,正是紫蘇被劫走時,身上的飾物。”


    隨便拿一件飾物就想蒙他,看來他這個王爺是被小瞧了。


    慕陽絕不會做那樣的事。


    百裏川尋思了許久,終是想通了。


    從嵐村分開一月之久,雖然這一月裏來,沒有聽到什麽她的消息,也沒有慕陽的蹤影。但是,被人推入山穀,慕陽棄之逃去。在他看來怎麽也不可能是真的。


    能讓她死的,隻有他這個王爺。


    能讓慕陽棄之而逃的事情,還根本未發生過。


    然而,自己被特意的叫來聽到這樣的消息,看到這一幕,隻有一個可能——想用死來掩蓋自己。


    她想遠走高飛了吧。


    死,隻不過是騙人的幌子。


    若此事被認可,世上便再不存在嵐塵雪了。她便可以同慕陽走掉,銷聲匿跡。


    這個庭芳看起來也不是會輕易相信的人。連她也幫忙演戲,又說明了另一點——她迴來了,就身處皇城裏。


    不允許!


    她想逃出他的手心,不可能!


    想要就這樣同慕陽度過一生?


    至少也要問問他!


    她的年華與誰度過,是他才可以決定的事情,由不得自己。


    她並未同庭芳說得那般詳細,否則庭芳的說辭也不會這樣漏洞百出。既然如此——


    庭芳看在眼中,七王爺聽到嵐塵雪死了,眉頭竟然還流露出一絲傷心之色,倒是讓她為之一歎。


    平時裏都是從紫蘇那裏聽說來七王爺的秉性。


    今日第一次接觸,並非那樣惡劣,看來這七王爺還有一些良心。


    “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唉,真是可惜了。她在這裏多久了?”


    紅婆立即迴道:“算下來,也小半年了。”


    “已經這麽久了?對啊,剛送她來時還是初春,現在連夏都要過了。哎,本王原本隻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卻並不想置她於死地。可是世事難料,沒想到她竟如此命薄。”


    百裏川站起,獨自走到窗前,背身對著老媽及庭芳,矚目望向窗外的明月。


    片刻後,他微微側臉來,鎖著眉頭,對其緩緩說道:“本王才從崔尚書那裏得來一個消息的。聽說,那記載嵐太傅罪證的文書就擱置在刑部的存庫裏。半月之後,便將移入宮中的存殿中。她不是一直想要替嵐林開罪嗎?這文書她巴不得想要的。本王還想著拿此事來找些樂子呢,看來這消息是無用了。”


    話音落,百裏川又轉向窗子,隨即便是一聲歎息。


    庭芳聽得心中一驚,這消息對於某人來說倒真是一個好消息。七王爺口中的崔尚書,想必就是那位刑部尚書大人了。既然是從刑部得來的消息,多半是準確的。


    庭芳不禁暗喜,看來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真是可惜了,那女娃白天想,夜間想,盼著得些消息。沒想到卻是死後才得到,又有什麽用啊。”老媽也不禁感歎起來。


    庭芳上前一步,行了個禮。 “庭芳替紫蘇妹妹謝過王爺了。”


    “謝本王?為何?”


    百裏川好奇地轉身問道,注視著俯首的庭芳。


    “庭芳可以將此事在妹妹墳前訴說。這樣想必妹妹也會瞑目了。所以,庭芳就替死去的妹妹謝王爺了。”


    “免了,你起來吧。本王還沒有那麽好心,不過說真的,是少了些樂子。”百裏川平淡的說道。


    “若王爺覺得宮中悶了,想要散心,大是可以來庭芳這裏,庭芳一定盛情接待。”


    反正嵐塵雪也不會迴來這裏了,王爺也覺得她死了。若是王爺有意來尋自己,倒是可以替嵐塵雪牽住他,說不準能聽來更多有用的消息呢。


    百裏川默認了。心想著,這是在邀請他了。剛開始還有拒絕之意呢,她一得到有利的消息便立即轉變了態度,真是久經世事的女人。


    但是,此番遇到的對手是他,卻是庭芳最大的失敗。


    俯首的庭芳,靜立的老媽,誰也沒有看透那紫錦衣著下,內心露出的一絲笑意。


    “本王要迴宮了。”百裏川突然說道。


    老媽一聽,立即來了精神。


    “王爺這就迴宮嗎?不如再留下玩一會兒。”


    此時此刻,紅婆心裏是不願意留下這位客人的。可麵上的話不能丟下。


    “不了,本王朝中事務眾多,不宜在外逗留。”百裏川向門外喊道:“延言,準備迴宮吧。”


    門扉上映出一個偉岸的身影,隻見其拱手一下,便消失了。


    總算是送走了這位爺,結果要比老媽想象的要好的多。王爺竟然沒有動怒,看來這嵐塵雪對於王爺已經無所謂了。


    老媽舒了一口氣,重新返迴到歌舞升平的大廳招唿進出的客人們。


    庭芳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真想立即奔到那人身邊,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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