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占極一雙細長的眸子危險輕眯,他視線定在她臉上,潭底的黑邃及陰徹一點點從眼眶彌漫而出。


    “你,說什麽?”


    男人聲音中不知沉澱著什麽東西,聽上去平靜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接觸了。”楚暮使勁拽著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以後哪也不去了,就乖乖待在頤景園等著你每天早出晚歸,好嗎?”


    霍占極冷眼瞧著她的全然妥協,男人削薄的唇瓣漸漸繃成直線,眉骨乃至下頜輪廓皆被這份凜冽感串連。


    他似乎怎麽都不肯相信,這女人對於霍印的犧牲,居然能到如此地步。


    她那麽想迴白水市,無論他如何想要留住她,哪怕提出扶她上青雲的條件,楚暮卻是毫不遲疑的拒絕,心心念念都是離開。


    現在,她為了救自己的心愛之人,不惜代價,畫地為牢,甘願付出一生幸福。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至少,霍占極在此之前,仍舊覺得他們之間是有可能的,即便深知這女人性子倔強,他卻依然覺得,他遲早有天會捂熱這顆心。


    微涼的薄唇淡淡翹起,霍占極掃了眼這間快被色彩占滿的臥室,除了無法拆卸的硬裝,就連沙發套及地毯都改用了她喜歡的淺淡米色調。


    可他向來孤獨,又豈能承受這些溫馨?


    “楚暮。”


    靜得一會兒,霍占極低聲喚起她的名字,頓了頓,男人不急不怒,淡聲問道:“如果我說,霍允呈就是當年害死我爸媽的主謀,你還會讓我,去救他的兒子嗎?”


    楚暮心髒頓是一緊,這話驚得她措手不及,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難道,幕後兇手不是你三叔?”


    “他們兩兄弟各懷鬼胎,一起聯手。”霍占極不願過多提及那段往事,寥寥幾句便帶過,“我行走至今,步步為營,就是為了一刀刀手刃仇人。”


    楚暮望著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抓著他胳膊的力度,像是忽然被剝盡,她五指微微鬆開,唿吸沉重的似是上不來,片刻後,卻又固執的再次將他握緊,力氣比之前更大些,“會不會有什麽誤會?霍占極,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真是霍允呈謀劃的,他又怎麽可能輕易讓你查出端倪?”


    楚暮雖與二房接觸甚少,卻不難看出,霍允呈是個比霍允賢更加精明強幹的人,“他既然敢動到自己大哥頭上,必定是有十足把握,證據肯定也會銷毀幹淨,那麽多年過去,你真能確定兇手是誰?”


    聽她迫不及待的強辯,妄圖洗脫一切對霍印不利的關鍵,霍占極眼底濃積著深切入骨的失望,“這個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男人態度強硬的一根根扳掉她的手指,他知道她不會站在他這邊,縱是他搬出父母,挖開自己內心最不願揭露的東西,她對另一人的偏心仍是義無反顧。


    霍占極嘴角諷刺扯了扯,他退後兩步,什麽都沒再說,拿著文件折身離去。


    直到那抹虛無的影子在楚暮潭內徹底消失,她一把捂住唇瓣,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向手背。


    楚暮慢慢蹲身跪到地上,泣不成聲。


    她該怎麽辦?她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霍占極對她那麽大的恩情,卻又無法讓她同霍印的後半輩子做個兩全。


    兩日後,龐拓帶著錄音筆,約了霍老三見麵。


    兩人就坐在龐拓那輛越野車內,選址隱匿,周圍雜草叢生,人煙稀少。


    在頤景園書房被一字不差錄下的內容,叫霍允賢聽得咬牙切齒。


    上次是照片,這次更加明目張膽,妄以混淆視聽,倒打一耙!


    霍允賢沉住氣,倒沒表露太多,他深知眼前人是霍占極的心腹,說話自然斟酌有餘,“我二哥真是老糊塗了,眼看阿占給了我些甜頭,就嫉妒眼紅到什麽話都敢亂說,不過這錄音……”


    龐拓暗自冷笑,嘴上卻不改麵色道:“三先生不必糾結那麽多,我們平時談完公事需要做內容複盤,錄音不過為了省事,誰料那天能錄下這麽精彩的瞬間。”


    這段錄音之前,確實有傭人打掃衛生的雜音,明顯是提前就放置好的,哪能是為了等著霍允呈上門?


    霍允賢怎麽都不會想到,霍占極手眼通天,早就料定好了一切,他左手撐到膝蓋處,坐姿挺正,疑慮打消後,麵部表情依然未鬆,“我霍允賢這輩子行得正坐得端,不是誰幾句瘋言瘋語,就能扣我這麽大頂帽子,他二房定是眼看我勢力逐步擴大,怕我威脅到霍氏企業,阿占不會輕信吧?”


    龐拓左臂橫搭於方向盤上,側身望著斜後座的男人,“占哥要真信了這些鬼話,你今天就不會等到我的通風報信,但凡他對您有半分起疑,許多事私下該辦的就給辦了。”


    龐拓停上一停,笑道:“三先生,我老大可是一心向著你三房,他讓我提醒你多加小心,說不定哪天,二房便丟你一個出其不意。”


    霍允賢用力掐緊膝蓋周圍的皮肉,當年大哥大嫂的沉船事件,連遊輪都是霍允呈私下托人安排的,他頂多算是聽從二哥指揮。


    明明兩兄弟說好,這秘密此生隻能帶進墳墓,霍允呈如此三番兩次,究竟什麽意思?


    還假惺惺說沒有切實證據,無非是不敢撕開最後一塊遮羞布,怕霍占極衝動之餘真來找他三房對質,更怕到時候鬧得無法收場。


    “迴去告訴阿占,三叔謝謝他一路以來的幫襯。”霍允賢心思沉重,霍允呈借他之手除掉大房也就罷,現在又把他視為眼中釘,那就休要怪他,“改天我讓長風陪他喝兩杯。”


    龐拓微笑,“這段錄音三先生要拷貝嗎?不需要的話我就先收迴去了,您也知道,霍家叔輩們的恩怨,占哥本就不好插手,他肯暗中幫您,已是顧念了不少情分。”


    霍允賢擺擺手,他自是不會傻到在霍允呈麵前透露有關霍占極的半個字,畢竟,他很需要一個更強大的支持者。


    楚暮簡單嚐了幾口米飯,就放下了筷子。


    桌上的菜幾乎沒動,連她最愛喝的酸奶疙瘩湯都食之無味。


    將軍安靜趴在她腳邊,眼瞅楚暮推開餐椅起身,將軍伸展腰肢,也跟著立起四條腿。


    它搖著尾巴緊跟在楚暮身側,卻見她慢慢摸到鋼琴前坐下。


    沒一會兒,頤景園傳來消失幾天的琴聲,音律婉轉悲戚,說不出的惆悵壓抑。


    李姐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不過三兩日功夫,楚暮麵色已肉眼可見的憔悴,像是整夜整夜難眠,李姐搖了搖頭,暗自歎息。


    霍占極近兩日都迴來很晚,今晚也不例外。


    傭人們都睡下了,隻有各處的景觀燈還照耀著一片靜謐。


    男人在玄關處換上拖鞋後,拉鬆脖子上的領帶往裏走。


    盡管大廳沒開頂燈,布在牆角的幾盞地燈,仍是清晰勾勒出趴在鋼琴上那抹小小暗影。


    霍占極劍眉微斂,他大步上前,一隻手環至女人肩頭,還沒俯身抱起她,楚暮便猶如夢驚,她反手扣住霍占極的手背,抬起的眼眸充滿血絲與彷徨,“我夢見判了,死刑,你就血淋淋倒在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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