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撒腿就跑。


    “若華,一會兒你幫我打飯。”薑安安迴頭交待孫若華一句,快步跟上去。


    孫若華“哎”一聲追出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已經跑遠了。


    “還是年輕人體力好,不像我們這幾個老家夥,站立時間稍微長一點,腰就跟廢了似的。”帳篷裏,有個年長的誌願者捶著脹疼的腰肢感歎出聲。


    在城建局,這種倚老賣老的人孫若華見多了。


    瞧他那雙賊遛遛的眼睛,滿是算計,估計要聯合其他“老誌願”一塊欺負新人,給他們加工作量。


    她眸色微沉,臉上笑容不變:“馬老師此言差矣,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就算再累咱們也得爬起來啊。


    我們年輕人閱曆少,很多東西都不懂,以後還得麻煩各位前輩手把手教導。”


    想當甩手掌櫃,做夢!


    眼看新人並非善茬,馬誌願者訕訕地擠出一抹笑,繼而冷臉垂下頭,不再言語。


    “趕緊去打飯,晚了可沒得吃。”章領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滿是皺褶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孫若華不由得心底一鬆,幸好領隊不偏幫老誌願者。


    -


    “快,傷患唿吸停了!”


    “有人會cpr嗎?”


    s區,護士尖銳緊張的聲音響徹黑夜。


    cpr全名叫做心肺複蘇,是當前國外最有效的急救方法。


    但在網絡和通訊尚未普及的七十年代,南邊落後小縣城大多數醫護人員並不掌握具體相關知識與經驗。


    至於急救最重要的除顫器,抱歉,在1970年m國才剛剛開發出aed的原型機,尚未引入國內。


    有人苦著臉迴複:“方主任會,可是他剛剛送了一車要截肢的病人去縣裏。”


    就在一片沉默中,簡易搭建的無菌病房裏忽然傳來一陣小孩的哭鬧聲:“楊老師,楊老師你醒醒啊。”


    糟糕!


    有小孩子溜進病房了。


    護士們大驚失色,手腳忙亂地把人給逮出來。


    “小屁孩別搗亂,趕緊出去。”


    “你們說過會救活楊老師的,全部都是騙子,我不走……”


    病房裏兵荒馬亂。


    薑安安無意中透過簾子一角瞥到病床上的女人,女人安靜的閉著眼,未施粉黛,骨相極美。鵝蛋臉,柳眉櫻唇……


    最重要的是那張臉,簡直就跟自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砰砰砰!


    不知為何,薑安安心髒跳得特別快。


    她下意識掀開簾子往裏走,想要看得更仔細一點,胳膊猛然被拽住。


    護士兇巴巴的說:“同誌,這裏不能進。”


    薑安安腦子嗡嗡作響,舔了下幹燥的嘴唇道:“我會cpr,讓我試試。”


    護士眼神充滿懷疑。


    “我叫薑安安,是雲州縣婦聯幹事,這次被借調過來的誌願者,在b區工作。”薑安安沉聲保證道:“出了事我全權負責。”


    護士這才看清楚她的臉,不禁一怔:“你……”


    薑安安已經掙脫開她的手,直奔病床邊,一邊進行心肺複蘇步驟,一邊詢問道:“病人失去唿吸多長時間了?”


    一般來說,如果心髒驟停大約五分鍾左右腦細胞開始發生不可逆損害,10分鍾後腦組織基本死亡。就算救迴來,極有可能因為長時間缺氧成為植物人


    護士:“大約兩分鍾。”


    她目光不斷在薑安安和病患之間來迴,心底掀起驚天駭浪,像!真像啊!!


    但很快,護士的思緒很快被薑安安的動作吸引。


    隻見她兩手掌根部重疊,按壓在病患胸骨中下段三分之一處,按壓頻率每分鍾100~120次之間,深度為5~6厘米。


    一般人工唿吸2次,胸外按壓30次,循環交替。


    薑安安目光專注,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救活她!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如此迫切的懇求上天,能夠帶給她一個奇跡。


    這邊的動作引來不少人圍觀注目。


    就連小孩停止躲藏,停下來直愣愣地看。


    “四分鍾了。”


    “四分二十秒。”


    “四分三十八秒,馬上五分鍾。”


    “算了,要不直接宣布死亡吧,別折騰了。”


    “小同誌你別搶救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希望愈發渺茫。


    終於在指針快要到五分鍾時,床上的病人忽然張大嘴巴喘了一口氣。


    “有唿吸了,快搶救她。”薑安安停下手中動作,把位置讓給醫生搶救,離開了病房。


    冷風從帳篷另一端拂來,全身頃刻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薑安安這才發覺自己渾身冒汗。


    她又舔了下幹燥的嘴唇,胡亂地就著衣擺擦拭掌心黏膩的汗漬,錯眼不眨地盯著醫生們忙碌的身影,一顆心始終懸在嗓子眼。


    “漂亮姐姐,楊老師會沒事嗎?”小孩抬起左手拉著她的衣角,惶恐且不安:“等她醒來,我要告訴她自己會寫名字了。”


    他抬起右手,在虛空中寫下“虎娃”二字,筆畫一共是十七。


    一橫一撇,虎娃寫得格外認真,仿佛隻要心誠,正在與死神搏鬥的人更有力量堅持活下來。


    薑安安蹲下身,問:“楊老師是本地人嗎?”


    虎娃點頭:“從我有記憶起,楊老師就在雙寨村,但每年2月她都會離開一段時間,據說是去外地探親。”


    薑安安腦子裏浮現個荒誕的猜測,2月是她的生日,轉念又把這股想法摁下去,繼續詢問:“楊老師在雙寨村有其他親人嗎?比如丈夫兒女……”


    “沒有。”虎娃苦惱的撐著下巴:“阿嬤說楊老師是個寡婦,丈夫和孩子都死了。後來不管誰給她介紹對象,她通通都拒絕。”


    他踮起腳尖,在薑安安耳邊說道:“阿嬤說小舅舅三十好幾還沒結婚,是因為他偷偷喜歡楊老師。難怪他總是去給楊老師挑水,在學校打雜幫忙獻殷勤。”


    薑安安莞爾:“你還知道獻殷勤?”


    虎娃挺直胸膛:“當然,楊老師是全村、不、全世界最有智慧的人,她教會我們好多東西,不過翠芬是我最討厭的人。”


    “翠芬又是誰?”


    “她啊……”虎娃氣唿唿的叉腰:“是楊老師收養的女孩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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