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如越想越心酸,眼眶禁不住紅了。她恨啊,恨早些年還沒分家的時候,薑老太給大閨女灌輸太多出嫁從夫的狗屁思想。


    當然最恨的是大女兒不爭氣,明明娘家要給她撐腰,她卻不要,真是傻到家了。


    說到最後林美如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望著持續逆來順受如根木頭似的大女兒,幹脆懶得打了,踉蹌著推開她。


    “娘……”薑舒蘭心裏忽然間空落落的,害怕極了。


    “滾迴屋子去反省。”林美如多看她一眼就嫌煩,“多寶今晚給你爹帶,免得我寶貝大外孫沾染到他娘的蠢氣。”


    薑德貴委屈巴巴:“……”


    可他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去挑戰婆娘的怒火。這個家女尊男卑,他真是好慘一大老爺們。


    小時候給閨女洗尿布,老了還要給孫子洗。


    薑舒蘭不敢違抗命令,掩著麵進了屋。


    “娘,說那麽多話口渴了吧?我放了紅糖,甜著呢。”薑安安端來一碗溫熱的紅糖水,順便討好地走到林美如身後給她捏肩膀,捶捶背。


    “老薑家果然沒有您這根定海神針,有您在,我們就有主心骨,誰也不敢騎到頭上來。”


    “糖水趁熱喝,全家隻有您這位大功臣有,我爹都隻能幹看著。”


    聽著小女兒一連串的彩虹屁,讓林美如胸口攢著的怒氣慢慢消了,但不妨礙她看和大女兒長得像的薑德貴不順眼,“你多杵會兒廚房估計就能自動燒好熱水洗漱了,一點兒眼力見沒有,還不如安安來得貼心。”


    薑德貴:???


    他省得。


    他連唿吸都是錯的。


    認命的“一家之主”給小閨女投去一個自作多福的眼神,牽著外甥一塊去廚房。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美如忽然老神在在的開口問:“今日去縣城不順利吧?”


    薑安安豎起大拇指:“您真是料事如神……”


    她盡量用簡單的話語把婦聯查到的資料講解給林美如聽,聽得林美如連連咂舌。可一聽到有風險,她態度相當堅決:“算了,咱們不打官司了。”


    除了知青,聽說其他地方還有下方的臭老九。外麵風聲鶴唳,林美如說什麽都不能讓薑安安去冒一丁點兒的險,哪怕是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都跟你爹盤算好了,你大姐畢竟是南溪大隊的人,隻要上大隊長跟前鬧一鬧,他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畢竟知青越來越多,如果他不樹立點威信,豈不是讓知青看輕?哪怕是為了麵子,大隊長也會逼迫周康多少出點撫養費的。”


    薑安安聽得唏噓不已,可憐二老一片拳拳愛女之心,他們所謂的鬧一鬧無非撒潑打滾,放下尊嚴豁出麵子。


    “娘,打官司這事說簡單也挺簡單,單看輿論傾向於哪邊。我在婦聯也不是全無收獲,有幾家報社正在征稿。完全可以將大姐的事包裝下,塑造成‘婦女反抗封建思想敢於鬥爭’的正麵典型,引導廣大婦女製造輿論壓力,這個官司咱們必定贏。”


    林美如腦子亂哄哄的,有點懂了又有點不懂,卻咬牙堅持:“不打官司!”


    薑安安歎口氣:“我說的方案可行,但現實操作有點難,耗費時間長,可能會讓周康丟掉城裏的工作機會。”


    “那可不行,”林美如連連擺手:“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周康走投無路之下會產生報複咱家啊。你昨天徹底得罪周康,這些天哪兒也別去,省得他欺負你。舒蘭的事情你也別擔心,天塌下來還有爹娘頂著。”


    俗話說寧願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周康就是那個小心眼的小人!前腳剛剛被罰挑大糞,後腳就避開人群嚇唬威脅薑舒蘭,柿子專挑軟的捏。


    “聽到沒?你哪也不許去?要是你敢偷偷跑出去,我就讓你爹天天給大門上鎖!”林美如挑起眉,非要薑安安答應不可。


    薑安安沒有辦法,隻能點頭:“好。”


    -


    這一夜,薑家集體失眠。


    而西屋裏則亮了大半夜的燭火,直到外麵傳來雞鳴聲,薑安安才心滿意足地停筆,鑽進被窩裏。等再次睜開眼,已經快要到正午。


    爹娘已經上工,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多寶在藤椅上睡得正香,一旁,薑舒蘭抱著簸箕坐在廊簷下納鞋底。


    美麗憂愁的小婦人頭發盤著,柳葉長眉杏核眼,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想什麽正入神,連針紮到手指都沒發現。


    “大姐,你的手出血了。”薑安安掏出絲帕,包在她受傷的手指上。順便掃了眼她正在納的鞋底,陣腳整齊細密。


    簸箕裏還有一對鞋麵,灰色的布料上繡著一朵小雛菊,活靈活現,仿佛栩栩如生。


    這一手繡工沒有十年八年功夫絕對練不出來。


    薑舒蘭猛然迴過神來,臉色羞赧:“別浪費你的手帕,我用嘴吸兩口血就行了。”


    可等她揭開手帕,上麵已經沾染了血跡,紅得刺目。兩道柳眉於是皺得更緊了,薑舒蘭惋惜不已:“一會兒我幫你洗洗,洗不掉大姐賠你一塊新的。”


    薑安安登時眉飛色舞地環抱住她:“大姐你真好。”


    突如其來的親昵使得薑舒蘭身體微僵,倏爾漸漸放鬆下來,眼眶又有了濕意。真好,小妹沒怪罪她。


    她放下手裏的活,拍拍薑安安的手示意自己要起身:“早飯還留在鍋裏,估計還溫著呢。你坐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拿。”


    “我有點事要出門,等會兒再吃。”薑安安拒絕她的好意,飛快地迴房間取桌上的手稿,然後便跑了出去。


    “娘讓我看著你,哪也不能去。”薑舒蘭追了幾步沒追上,遠遠的見小妹跑沒影了,既無奈又擔憂地叮囑一句:“慢點,仔細腦袋疼……”


    唉!


    自從小妹撞了腦子後,整個人仿佛注入無限活力,年輕可真好!!


    -


    正值上工時間,路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半大孩子都能賺工分,尤其女孩子更是家中重要的勞動力,基本包攬全家洗衣做飯掃雞棚等大小活計。


    因此薑老二一家算是南溪大隊的一支奇葩!


    薑安安目的地很明確,直奔往牛棚。


    老黃牛作為最重要的大隊財產,牛棚打掃得幹淨整潔,除了有些許異味外,甚至比一些不講究的人家還要幹淨。


    而此時,周康正在鏟牛糞。


    昔日溫文儒雅的小學老師搖身一變,在糞堆中盡情揮舞鐵鏟。即便周康再小心謹慎,衣服鞋子上不免沾染許多。正當他氣急敗壞時,徒然眼尖地發現了心心念念的仇人。


    “小賤人,你來得正好。”周康握緊鐵鏟,大步朝薑安安衝過來,猩紅的雙目宛如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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