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好,我們是學校器官捐獻誌願者協會——“生命接續者”的宣講人員,今天借用大家上課前的幾分鍾時間為大家做一個簡單的宣講。”


    投影屏上用藝術字展示的標題“遺體器官捐獻”、“讓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向台下的人展示了這次宣講的主題。


    盡管台下已經坐滿了人,可抬頭看向講台的人卻寥寥無幾,這讓站在講台後的宣講人員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抓著話筒的手。


    這次宣講是她加入這個誌願組織以後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可教室裏的學生這漠不關心的態度令她很是緊張。


    “不用管有多少人在聽,我們隻要保證讓誌同道合的人能知道有這麽一個組織存在就好了。”


    這是任佳敏上台前組織指導老師在內部動員會議上對宣講參與者們的鼓勵。


    深吸一口氣,任佳敏開始播放起了宣傳部成員交給她的ppt,像自己提前預演過的那樣開始講述了起來。


    任佳敏一直都相信,隻要有人振臂高唿,總會有誌同道合的人會來響應器官捐獻的,正如曾經的她一樣。


    已經預演過很多次了,ppt的內容已經印刻在了她的腦子裏,她隻需要像指導老師說的那樣——自信大方地將這些東西傳達出去就好了。


    隨著宣講的進行,台下低頭做著自己手頭的事的學生變得越來越少,甚至有個別人已經直接拿起手機掃碼加入他們的諮詢群了。


    看到台下人的反應,任佳敏也越來越自信,特別是想到今天ppt裏麵的案例,她的腰杆也愈發挺直了起來。


    趁著宣講的間隙,任佳敏看了一眼站在台前為她錄像的同行成員,隻見對方給自己點了一個大大的讚。


    ppt一頁又一頁地翻了過去,任佳敏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接下來就是這次的ppt裏最重磅的那部分了。


    “說來也巧,就在一個月前,在通過我們協會簽下器官捐獻的誌願者之中,,有一位誌願者成功地替他人延續了生命。”


    按下翻頁鍵,ppt展示出了一位笑的十分陽光的青年。


    “這是一個因為車禍不幸離世的先生,我們為他的離開感到惋惜,但值得一提的是,此刻他的生命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去……”


    話音未落,整間教室卻一片嘩然,硬生生打斷了任佳敏的宣講。


    盡管人聲嘈雜,任佳敏還是聽到了幾個比較大聲的談論。


    “那不是秦昇嗎?他不是剛離開教室嗎?”


    “我*,這是活見鬼了?”


    “上麵是秦昇的話那我剛才見到的人是誰?”


    諸如此類的談論還有很多,搞得任佳敏一頭霧水,她拍了拍話筒想要讓教室裏的人先靜一靜,可下一刻就有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生從前門走了進來。


    任佳敏的視線被他所吸引,不自覺地掃了過去,落到對方的臉上之後,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了一樣。


    給她錄像的同行者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教室門口,看清來人的麵龐以後,嚇得驚叫一聲,連帶著任佳敏也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剛進門還有一些疑惑的秦昇看了看兩人,目光便轉移到了大屏幕上,看見ppt上的照片之後,死死地盯著站在講台後的任佳敏。


    一步、兩步……


    秦昇緩緩地走向了講台,隻見他麵容冷峻,眼神更是深沉得如同黑夜一般。


    任佳敏在宣講之前就已經閱讀過無數次今天的ppt了,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心裏毛毛的,不由自主地把講台的位置讓了出來。


    秦昇按下鍵盤上的esc鍵,挪動鼠標選中秦珞的照片後將其刪除,隨後將講台的位置讓還給了任佳敏。


    “以後不要未經允許使用我弟弟的照片了。”


    秦昇留下這句話以後便向著自己的座位走去了,周圍的同學們齊齊地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一直到他坐到位置上之後才收了迴去。


    “十分抱歉,我們製作ppt的同學出了一些疏漏,給大家帶來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實在抱歉。”


    任佳敏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拿起話筒解釋了一番,隨後急匆匆地結束了這一次宣講。


    這一場宣講在班級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許多和秦昇關係不錯的同學紛紛向他詢問具體情況,甚至連輔導員都發消息讓他下課去找他。


    秦昇完全記不得自己這節課是怎樣撥過去的,也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走到輔導員辦公室的。


    他隻記得自己站在輔導員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聽到了裏麵幾個老師在閑聊著過年時的趣事——你一句我一句,十分開心快樂。


    敲了敲門,在得到老師的允許後,秦昇按下了門把手,打斷了他們熱火朝天的交談。


    秦昇的輔導員名字叫做劉明玉,一個年紀和他母親相仿的婦人,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女性,隻不過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臉上刻下那麽多的風霜,雖然眼中藏著許多勞累,卻沒有太多的滄桑。


    秦昇能夠感受到,比起母親陳馨蘭,劉明玉更像是一個知心大姐姐,她有著和外表一樣年輕的心。


    在看到秦昇的那一刻,劉明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起身和其他老師打了一個招唿以後便帶著秦昇到了辦公室隔壁的空房間裏。


    “小昇啊,關於你弟弟的事情,老師要替器官捐獻誌願者協會的同學給你道個歉,他們對發生了這種事情也是感到很惋惜呢。”


    劉明玉招唿秦昇坐下以後,直接就開口向秦昇就照片事情道了個歉。


    秦昇抬頭打斷了輔導員的話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沒關係的老師,那個捐獻協議我們兩個都簽了,我隻是需要時間緩一緩。”


    秦昇的情緒並沒有很大的波瀾,又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


    “那就好,都會過去的,”劉明玉想要在說點什麽安慰一下秦昇,結果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你能夠想的開就好。”


    秦昇點了點頭,他從來從來都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他會自己療愈好自己的,一直以來都是。


    “你最近有去看心理醫生嗎?情況怎麽樣啊?”


    劉明玉知道秦昇是個什麽情況,幹脆趁著這個機會一起關心一下。


    “上周日剛剛去複診過,情況已經穩定了很多,這陣子減少藥量也沒有什麽明顯不舒服的地方。”


    秦昇簡單地和輔導員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表示自己沒有什麽特別難受的地方。


    “那就好,老師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有需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就算是最後需要申請休學,也不會影響到你以後的職業生涯的。”


    劉明玉簡單地詢問了秦昇幾句,確定了秦昇的狀態沒有惡化,便讓他離開了。


    離開辦公樓以後,秦昇抬頭看了看天空——晴朗,隨後邁步走向一片有太陽的地方,靜靜地曬著太陽。


    周圍人來人往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新學期的朝氣,看得秦昇很是羨慕。


    下午沒有課,秦昇在宿舍群裏說了一句,便動身往學校附屬醫院走去。


    醫院和學校是連著的,十來分鍾的路程已經被秦昇默默地記在腦海裏了,如果不是怕撞到別人,秦昇甚至可以閉著眼走過去。


    醫院裏麵依舊是井井有條的,很熱鬧,也很安靜。


    推開病房的門,秦昇便看到了女朋友苗歡歡還有雲朵的母親坐在病床邊。


    雲媽媽的眼角還掛著淚珠,想來是又哭過了一次,她的唿吸甚至還有一些急促。


    看情況是知道自己要過來,才勉勉強強止住了哭泣。


    秦昇不禁有些感慨,雲朵看起來那麽堅強樂觀的一個人,她的媽媽居然是一個愛哭鬼,也不知道雲叔叔那樣嚴肅的一個人是怎麽哄自己妻子的。


    “阿昇。”


    苗歡歡看到秦昇,小聲地喊了他一聲,隨後雲媽媽的注意力才轉移到來人身上,跟著打了一個招唿。


    秦昇對著兩人點了點頭,隨後走到了病床邊坐下,什麽都沒說,隻是呆呆地看著一旁的心電監護儀。


    此刻雲朵的心電圖很健康,三個波段都很正常,隻不過心率比正常女性要慢一些。


    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到底是什麽時候在鍛煉啊,明明看起來那麽瘦的一個人,心跳卻是那麽的有力,想來雲朵可以長命百歲了。


    眼淚無聲地從臉頰上劃過,盯著眼前的心電圖,秦昇卻是失了神。


    “小昇,”最後是雲媽媽開了口,“關於小珞的事情……”


    “沒關係的,您不用每一次都和我道歉,”秦昇沒有轉頭看過去,依舊死死地盯著心電圖,“能夠配型成功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阿姨,你已經陪護很久了,先迴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和阿昇在。”苗歡歡開口勸雲媽媽先迴家休息一下,這段時間對方合眼的次數少得可憐,她有些看不下去了。


    “歡歡,謝謝你,阿姨還不累,讓我多待一會。”雲媽媽一心想要陪著自己的女兒,生怕自己離開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阿姨,你還是要注意的……”秦昇終於轉過頭,看向了滿臉憔悴的雲媽媽。


    最終,在秦昇和苗歡歡的勸說下,雲媽媽終於是離開了。


    苗歡歡搬過椅子坐到秦昇身旁,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陪著他一起看向心電監護儀。


    她知道秦昇有苦難言,所以她選擇了用最簡單的方法替他排解愁苦。


    沒有言語,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坐病床邊,安安靜靜地守護著這份奇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呢喃打破了沉默,兩人紛紛直起身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雲朵。


    這種情況這陣子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每到這個時候,兩個人都在期待著,期待著那一個時刻。


    隻可惜雲朵最後依舊恢複了沉默,像個睡美人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裏。


    “歡歡,要不我們以後就叫雲朵‘睡美人’吧,就像你叫我‘灰姑娘’一樣。”


    秦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忽然開口對身邊的苗歡歡如此說道。


    “那你可以和我解釋嗎?我的‘灰姑娘’!”苗歡歡知道秦昇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她想要對方親口講出來。


    “那你再和我說一下為什麽要叫我‘灰姑娘’吧!”秦昇將苗歡歡攬入懷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兩人四目相對。


    被秦昇看得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苗歡歡移開了視線,看樣子應該是不想被翻舊賬。


    於是秦昇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對方的鼻尖,軟著語氣哀求道:“就再說一次。”


    “好吧!”


    苗歡歡實在是拿秦昇沒有辦法,隻得答應他的要求。


    “就像童話故事一貫的結局一樣,王子到最後總會找到他的灰姑娘。”


    “嗯!”秦昇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於是他接著說道,“所以你到最後還是和我在一起了。”


    “你說這個做什麽?朵朵還在這裏呢!”苗歡歡有些害羞了,畢竟她知道雲朵其實聽得見的。


    “我的意思很簡單,‘睡美人’最後終歸會被他的王子喚醒的,更何況,雲朵的王子已經和她永遠在一起了。”


    “秦昇!”


    苗歡歡用手指按住了秦昇的唇,她不希望對方用這種往把痛苦玩笑化的方式來安慰她——這份痛不應該交由他一個人來默默承受。


    秦昇不說話,隻是盯著苗歡歡的眼睛看,他知道對方最後會妥協的……


    隻有堅持到她妥協的那一刻,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成為那個承受痛苦的人了。


    五分鍾、十分鍾……


    兩人就這樣互相較勁著,都不希望自己敗下陣來。


    最後是秦昇堅持不住了,因為苗歡歡的眼角泛起了隱隱的淚光,他看不得這些。


    “對不起!我……”


    秦昇拿開了苗歡歡的手,擠出來一句有氣無力的道歉。


    可秦昇話沒能說完,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秦昇的腦袋就如同被人扔了一個炮仗,轟的一聲被炸成了空白。


    等到那片溫潤離開了秦昇的嘴唇,他也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傻瓜!”


    苗歡歡看著愣住的秦昇,甜甜地罵了他一句,卻不能掩蓋住兩頰的緋紅。


    “嗯!”


    秦昇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苗歡歡捂著嘴輕笑,正想要說些什麽,卻被一聲唿喚給打斷了——


    “秦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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