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年紀輕輕的怎麽就想著跳河啊?”女孩不耐其煩的問


    夢裏,秦昇又一次夢見了這個場景。


    “我是去救人……”那時候的他,似乎是因為被問了不下幾十次,才才有些悶悶不樂地迴答了這個問題。


    “哇!那你肯定是他們說的那種見義勇為的勇士吧!”女孩一臉羨慕。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躺在病床上的秦昇轉過身去,隻留下這麽一句話,便不再搭理對方。


    對方對秦昇的反應很是奇怪,不過這時候她的母親過來接她走了,所以她的問題也沒了下文。


    秦昇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這些夢開始變成了第三視角,就連夢中的人物也開始模糊了麵孔。


    現在的他已經習慣了對這些情況冷眼旁觀,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想著改變——當然,個別情況除外。


    現在隻不過自己與李思玉第一次在醫院裏見麵的場景——這個接下來的場景相比,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想改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也想不到如何改變它。


    母親陳馨蘭紅著眼眶走了過來,看著以前那個不願意麵對現實的秦昇,突然哭著對著他打罵了起來。


    “你怎麽不跟著一起死了算了!你要我怎麽麵對她?你要我怎麽麵對她?!”這句話像利刃一樣紮在秦昇的心上,甚至蓋過了身體上的疼痛。


    這是母親打的他最疼的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不想要去反抗的一次。


    他甚至一度想過自己要是也死在這天就好了。


    “就陪著人出去玩一趟,我都叫你小心了!我都叫你小心了!我就不該相信你的鬼話!”


    母親此刻已經被父親拉開了,但是秦昇反而將身上的毛巾扯的更緊了,好像這樣就可以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開。


    他在害怕!


    他不想聽到那個結果,但是母親近乎崩潰的語氣讓他明白了,該來的總歸是來了。


    還記得那陣子,林夢雪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往他家裏跑,秦昇也不知道她是這麽說服自己母親的,居然真的讓母親放任她來自己家中待著了。


    秦昇隻記得,有一天林夢雪的父親找過來的時候,母親陳馨蘭與他大吵了一架,原因好像和夢雪的母親有關。


    他自己的那個男人當時極其沒有尊嚴的跪了下去,一邊扇著自己的臉一邊說,他對不起他嘴裏那個被他稱為“小雪”的人。


    那時候秦昇有些奇怪的看了看被護在自己身後的林夢雪,對方說出了一句讓當時的他很奇怪的話。


    “那不是我!”


    後來秦昇才知道,這個不小心被自己“牽連”到的女孩子的名字,居然是出自他父親對於她母親思念——


    如果不是後來得知了那個人已經另娶了,秦昇是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那麽可惡的人存在。


    對了,秦昇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林夢雪原來是要叫做林彩芝,隻不過因為母親陳素雪病故,才改為了夢雪。


    還記得林夢雪和他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沒有猜透對方的心思的秦昇很是不解風情的說了一句:“夢雪挺好聽的。”


    “笨蛋。我不是說了嗎?夢雪是紀念我媽媽的,彩芝才是我自己。我不理你了!”那時候林夢雪被秦昇氣得不輕,居然連著一個星期沒有搭理他。


    彩芝——這個名字秦昇隻喊過一次,他那天隻不過是忽然開了竅,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其實這個名字也挺好的。”


    結果他再也沒有機會用這個名字去稱唿對方了。


    秦昇看著夢中傷心欲絕的母親,他很是能理解對方,因為他在這一點上和母親很像——或者說是他的感性就是照著母親的模子刻出來的。


    母親後來和他解釋過,她和夢雪的母親陳素蘭是同宗,她們在同一個村裏長大,在各自結婚之前幾乎形影不離。


    所以母親那時候接受不了陳素雪唯一的骨肉也隨她而去的現實——當然,母親也害怕失去自己。


    秦昇的夢隻持續到母親的哭聲停止的那一刻,再往後他是怎麽迴到家的,他已經記不得了。


    當然,這個夢並沒有停下去的意思,秦昇又一次迴到了第一次遇到林夢雪那天,看著自己再一次違背那一條潛規則。


    再往後就是他們五個人一起約定要考同一所初中的畫麵。


    然後秦昇就從夢中清醒過來了。


    這一次因為吃了藥的緣故,頭腦中的眩暈感並沒我昨天起床那麽劇烈。


    早知道昨天就直接和麵包店老板請假了——秦昇扶著自己的額頭,有些懊悔地想。


    隨後秦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苗歡歡放聲哭泣的模樣,以及自己將她抱在懷中時傳來的溫度,甚至是鼻間那股淡淡的香味。


    頭痛加劇——秦昇強迫自己將這些清空,起床把自己剩下的那半片藥片就著涼水服了下去。


    “啊昇,你沒事吧……”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秦昇起床了的秦珞關切地問道。


    “沒事,隻是口渴了。”


    “好吧……”秦珞這個瞌睡蟲也是心大,就這樣又睡了過去。


    坐在床邊,秦昇迴憶起自己將苗歡歡抱在懷裏的場景,發現自己對她的記憶也開始模糊了起來,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又是這樣,自己又開始忘記這些具體的畫麵了。


    這種把迴憶慢慢遺忘的感覺,就像是一隻隻無情的手,將他的靈魂一點一點地撕開,隻留下無盡的空洞,讓他對自己越來越陌生。


    為什麽?這一次會這麽快?


    秦昇心中先是疑惑,隨後陷入了無盡的自責中去,任由眼淚從眼角流下——


    他最害怕的事情開始發生了,他對苗歡歡的感情成為了對林夢雪或者蒲丹丹的延續,所以自己的身體開始下意識的遺忘,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來逃避痛苦。


    現在秦昇隻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身體被分成了兩份,身體因為失去企圖用遺忘來逃避,靈魂則因為失去開始了哀嚎。


    這種感覺他也曾和自己去做諮詢的幾個心理醫生說過,可是他們那明明無法感同身受卻偏偏要裝作知心朋友的態度隻讓他覺得虛偽。


    他也想過與父母親溝通,但是他已經和雙親有著一層障壁了——就算他想做迴一個在父母麵前無理取鬧的小孩,也沒有機會了。


    有些事情是迴不去的——這是秦昇不能接受苗歡歡的原因。


    他已經過了那個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了心中的衝動去追求的年紀——雖然這個年紀並不存在。


    秦昇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跨不過去的坎……


    然後就是第二個……然後就是學姐……


    想到這裏,秦昇不禁冷笑一聲,摸出煙盒,偷偷摸摸跑到了陽台抽起了煙。


    一支利群點起來,秦昇總算覺得自己有一點解脫了,雖然他眼角的依然止不住。


    就不該去找第一個心理醫生的——秦昇突然開始後悔了,他本來已經不會流淚了,在這個醫生的“幫助”下,他現在一傷心就會忍不住流淚。


    秦昇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才淩晨一點,他打算再抽一根煙就迴去睡覺——可惜一根接著一根,直到煙盒被掏空了,秦昇也沒有迴去睡覺。


    看著自己拿來做臨時煙灰缸的一次性紙杯,秦昇有些無奈——不能丟在家裏的垃圾桶了,會被老媽發現的。


    於是他從鞋櫃上摸了一把鑰匙,就這樣跑到小區樓下的公共垃圾桶去毀屍滅跡了。


    看著夜空下的小區,秦昇有了一種去外麵逛逛的衝動,於是他緊了緊身上的風衣,踩著拖鞋就往小區外走了去。


    “咳咳——咳咳——”


    一口氣抽了太多煙,秦昇一路上忍不住地咳了起來。


    迎著夜間的寒風,秦昇一次又一次的用路燈的光把自己的影子拉長再壓縮,直到自己來到附近的一條小河邊。


    秦昇知道,河中的水最終都會匯流到大概之中,然後再變成水蒸氣,將這一個輪迴不斷循環。


    看著不曾停息的河水,秦昇想起了那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自己自己不是第一次走到這條不知名的小河邊了,記得林夢雪和他說過,從她家過來的路上,有一個路牌寫著這條河的名字。


    那時候自己該說林夢雪真的是一個無聊的人,居然會去看這種東西。


    “傻瓜,我看這些牌子,是想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你家。你知道嗎?那塊牌子離你家隻有五百米,超級近的。”


    “咳咳——”秦昇咳的有一些肺疼,連眼淚都被咳出來了。


    等到秦昇停下來,一直吹個不停的晚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夜,就這樣變得寂靜。


    秦昇忽然想去看一看那塊路牌在哪裏,於是他邁開步子沿著河走了下去。


    盡管他知道林夢雪的家就在這個方向,但是因為那時候去學校要走的方向和現在相反,所以秦昇最遠也就是放學送林夢雪走到這裏。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不想我看到她那個糟糕的家了——秦昇忽然了發現了一個自己忽略掉的細節。


    “咳咳——”


    早知道就不抽那麽多煙了,秦昇開始抱怨起剛才的放縱,這讓自己的肺又疼到自己忍不住流淚。


    走著,走著。


    秦昇終於靠近了林夢雪描述的路牌的位置——


    “我和你說,那塊牌子超級好認!就在一座可以跨過這條河的橋邊,要是來得早還可以看見旁邊的路燈還是亮著的!”


    看到遠處那座靜靜地站立在路燈下的橋,秦昇心中似乎升起了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


    他忍不住加快腳步,想要快一點看到那塊路牌。


    等到他走到路燈下,他就看見了一小截殘留在那裏的鐵管——而本應該佇立在那裏的路牌卻沒有了蹤影。


    環顧四周,秦昇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能會有路牌出現的地方了,橋邊、路燈下隻有一截頂端彎曲了的鋼管立著。


    “咳——咳咳——”這次的咳嗽比之前還要劇烈,因為疼痛而流下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好一會,秦昇才止住了咳嗽。


    他有一些脫力,完全不顧形象地躺在了地上,強烈燈光讓他睜不開眼。


    他好困、好想睡一覺,可是那煩人的晚風裹挾著寒冷襲來,讓人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寒意戰勝了心中的疼痛,秦昇才緩緩地坐了起來。


    望著自己來時的路,秦昇有些迷茫。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此刻秦昇又仿佛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剛剛還在肆虐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


    坐了一會,冷的受不了的秦昇又坐了起來,此刻他很想把自己身邊能拿起來的東西都狠狠地砸爛。


    可以並沒有這個條件,此刻空蕩蕩的路邊倒是顯得秦昇有些多餘。


    秦昇想要接著走一走,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去林夢雪家的路隻有這一條,而剩下的兩個在他家附近的和她有關的地方隻有兩個。


    一個自己已經和苗歡歡去過了,還有一個他一年隻會去一次。


    看樣子自己隻能帶著這個遺憾迴去了,等到下一次想起來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就這樣帶著落寂和困頓迴到家中,秦昇爬迴了自己的被窩中——他睡著得很快,就和他每次從睡夢中驚醒過後一樣。


    “又見麵了小哥!沒想到咱們會是一個學校呢!”少女驚奇的聲音傳入了已然是高一的秦昇耳朵裏。


    “你是誰啊?”秦昇有些疑惑,他不記得自己班上有這麽一個女生。


    “你是從外麵考進來的嗎?去年我沒有在教學樓看到過你啊?”少女對這一次見麵很是意外,以至於說話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吵鬧。


    “嗯。”秦昇應了一聲,聽起來對方是他讀的高中所屬學校初中部的學生。


    “你好呀,我叫李思雨,”少女興奮得介紹起了自己,“我哥和你應該是同班同學,如果後麵這個就是你的班級的話——”


    “你是誰?”秦昇打斷了對方的話,他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出來透透氣,誰知道居然會有人來打擾他的寧靜。


    “我們見過麵的啊,下水救人的大英雄!”少女對秦昇的印象的來源超出了他們意料。


    此刻秦昇也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有些低落的說道:“我沒有把人救上來,我不是英雄。”


    “你已經夠勇敢了啊,不像我,連遊泳都不會。”少女沒有感受到秦昇的心情,依舊很興奮地說著。


    “我已經不會遊泳了,現在落到水裏我就會死掉的。”秦昇知道自己需要想辦法結束這個話題。


    “這怎麽可能,我可沒有聽說過誰還能忘記怎麽遊泳的。”少女追問道。


    此刻秦昇無比懷念和柴葛還有林夢雪他們呆在一起的日子了,那時候自己隻要他們呆在一塊就可以享受到安寧。


    此刻秦昇低下了頭,實在是不想和身旁的少女多說幾句話。


    這種人就應該讓小珞來處理,秦昇心裏想著,不禁為秦珞僅僅因為4分之差沒能考進這所高中而感到可惜。


    “你叫什麽名字啊?能不能告訴我?”少女已經開始自顧自地提問了,就在她快要觸碰到秦昇忍耐的極限時,她的注意力被另一個人吸引走了。


    “哥哥!”少女興奮的一喊,向著不遠處才迴到教室的男生跑了過去。


    沒一會兒,少女就拉著自己的哥哥向秦昇走來。


    “實在不好意思啊秦同學,我妹妹總是有一些熱情過頭,給你帶來困擾了。”李乾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關係”秦昇抬起頭,一臉無所謂的看向來人。


    “秦同學你好啊,這是我的哥哥李乾,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秦同學?”李思玉依舊有著超高的熱情。


    “秦昇。”


    秦昇和李乾幾乎同時說出了答案,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有一些驚訝。


    “哥哥,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下水救人的大英雄。”少女一臉興奮。


    “那個,久仰大名了。”李乾有些尷尬,但是被妹妹盯著看,隻能順著她的話講了下去。


    “我不是英雄,我救的人已經死了。”秦昇已經是在爆發的邊緣了。


    “那實在太可惜了,我可不想被淹死。好好活著多好啊……”李思玉的話還沒有說下去,就被一旁的李乾阻止了。


    看著滿臉緊張的李乾,秦昇反倒是笑了出來。


    “是啊,你說好好活著多好!”


    一言既出,秦昇難受著笑了出來,不能自已。


    笑到自己肚子痛,秦昇又捂著自己的肚子蹲下來笑,直到自己有些喘不過來氣,才停止發笑。


    “不錯嘛。”少女就像是腦袋裏缺了一根筋一樣,居然還蹲下來一臉認可地拍了拍秦昇的肩膀。


    “實在抱歉……”李乾著急地開始替妹妹道歉,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昇阻止了。


    “不!我覺得你妹妹說的挺對的”說著,秦昇站起了身,對著兩人說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叫秦昇。”


    “李思玉!”


    “李乾!”


    就這樣,秦昇在新的高中找到了一個新的三人組。


    而他原來的五人也被無情地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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