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兩尊大佛,此刻的秦昇隻覺得渾身輕鬆,想要抽一支煙冷靜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打火機被學姐順走了。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和學姐的關係變得既像情人又像姐弟的呢?秦昇自己說不清楚,隻能迴想起自己和學姐關係開始變好是從散打社第一次實戰訓練開始的。


    那時候自己因為秦珞的原因變成了學姐手下的活靶子,基本上每次社團訓練,流程都是自己挨學姐一頓打,然後學姐再訓練其他人,最後變成其他人和學姐一起訓練他。


    用別人的話來說,自己這是訓練練傻了。而對於秦昇來說,在社團訓練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隻有在這種時刻,他才能切身體會到——自己和其他人其實是一樣的。


    他被當成“異類”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以至於自己的心理都有些扭曲了,所以很珍惜每一個認真對待他的人。


    摸了摸自己受苦受難的肩頭,秦昇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了——秦珞這個臭小子,居然在暗地裏這麽損他,等會迴家要讓他好好體會一下什麽叫做血脈壓製的力量。


    等等!血脈壓製!


    秦昇現在才想起來,還有一件可怕的事情在等著他——那就是生氣的老媽,自己前後腳帶了兩個女生去同一家店裏吃飯,這件事情一定會傳到母親耳朵裏去的。


    雖然說自從自己和母親大吵了一架之後母親就沒怎麽和他發過火,但是今天這種疑似“腳踏兩條船”的行為一定是觸及到老媽的底線的……


    完了…算完了!


    到時候自己那個絮絮叨叨的老爹一定會過來兩司會審的——這可是他最大的童年陰影啊!


    對於老爹,秦昇的看法隻有一個字——煩


    對他來說,父親是小時候想要模仿的第一個大人,所以他努力地去完成父親對自己的要求,期望獲得父親的認可。


    可惜他最終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甘於生活的平淡了,這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隻能是敬而遠之。


    父親自打他記事起,就不怎麽經常在家,聽媽媽說父親是家裏的頂梁柱,所以他從小就很崇拜父親,而且而且父親因為在家少,很少參與母親對於他和弟弟的管教,所以在感官上會更加令人感到親切。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就如同母親長期的高壓管教最後換來了秦昇的一次憤怒爆發,父親因為聚少離多而帶來的親切最終變成了這個國家父子關係中最常存在的那種疏離。


    當秦昇發現父親的生存方式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大於好處時,他對父親的抗爭就於沉默中開始了。再加上母親與父親在意見上時常有一些相左的意見,於是乎就連父親教給他理念也成為了他攻擊父親的武器。


    最簡單的一點就是,父親和他說要對家庭、對配偶負責任,每當父母之間產生一次衝突,秦昇對父親的感觀就會變得糟糕一分,因為這是父親對他教給兒女的理念的背叛——甚至於對背叛的厭惡也來自於此。


    盡管秦昇在後來的日子裏也明白了自己父親秦向國的不易,但是當這份理想主義的旗幟由父親親手交給他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對背離了“父親的理念”的父親發動了抗爭。


    他開始指出父親平日裏各種理念中的錯誤,甚至不惜發動爭吵,他對父親的信念有多麽的深刻,他對父親的批判就有多麽的強烈。


    所幸父親隻是出於自身條件執行的理念與秦昇有一些偏差,如果有某一天秦向國親口向秦昇承認自己的理念是錯誤的,那一刻才是秦昇的人生徹底失去意義的時候。


    他現在對於父親的所有反感,都源於自己對於父親的相信,所以秦昇相信——隻要自己堅持鬥爭,父親總會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所以盡管秦昇對於自己的父親感到有一些煩厭,他還是能夠與父親和平相處,隻不過偶爾會因為理念上的分歧引發爭論。


    這就是秦昇對於自己父親秦向國的看法——與現實有差異的理念教導者。


    他想要證明父親的理論是正確的,但是不是父親那種對萬事都報以妥協的態度,他想要的是一個和自己的理論說的一樣愛憎分明的父親。


    此刻秦昇站在自己所在的單元樓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為他已經違反了維持這個家庭和睦的第一原則——謹慎對待可能成為自己配偶的異性,也就是他有腳踏兩條船的嫌疑了。


    尤其是學姐已經結婚了,今天明明是來做個了斷的,結果斷到最後依舊是不清不楚的,雖然他知道此刻他與學姐已經是類似姐弟的關係了,但是傳播流言的那些人不會信。


    腸粉店的老板雖然會提醒秦昇關於學姐的存在,但是這隻是出於他與秦向國多年的交情,當秦昇離開了以後,這個消息會在他的交際圈裏爆炸式的傳播出去。


    這個事情無疑是違背了秦昇父母雙方各自的理念的,這讓秦昇感到壓力山大,因為他總歸是站在父母的肩頭看待這個世界的。


    秦昇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走到家門口的——因為他的心自很久以前就已經枯寂了,他覺得自己就是活在生活的慣性之中,努力地扮演著曾經的自己。


    所以他會去尋找與自己相接近的靈魂——曾經的林夢雪和李思玉也好,現在蒲丹丹和苗歡歡也罷,她們都在靈魂上與秦昇有些相似之處——秦昇認為這也許就是人類尋找愛的本質原因。


    當人的靈魂變得孤寂之後,就會開始渴求能夠共鳴的靈魂來彌補這種缺失。


    而隻有當這種彌補是互益的時候,才可以被稱作是“愛”。


    正如有的人隻是享受這種撕裂別人靈魂的快感——他們的靈魂是空虛的,但是他們把撕裂別人的靈魂當做滿足——所以他們會被其他人所唾棄,但是他們自己卻不以為意。


    秦昇覺得這種人是不配獲得原諒的,因為當他們醒悟過來的時候,他們造成的傷害也已經無法彌補了。


    秦昇沒有那種指責別人的義務感,他隻想把自己徹底撕碎,用自己殘破的靈魂給自己留下最後的體麵——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對林夢雪、蒲丹丹甚至是苗歡歡帶去的傷害,不管有意無意,他都會去詛咒自己。


    不過他很早就認識到了,最痛苦的詛咒就是活著,他想過結束這一切,又被現實的詛咒狠狠的釘在原地——他還不可以了結自己,他應該自己一個人守著這份痛苦,孤獨地老去。


    他艱難地來到不久前還被他視作港灣的家門前,此刻他的心情和離開地鐵站的自己是十分矛盾的。


    如果不是苗歡歡的到來,也許他就傻傻地以為自己和學姐將於今天徹底斷去聯係——學姐真是的,都結婚了還來騙自己眼淚……


    敲了敲門,等待著家裏人給自己開門——秦昇很討厭那種自己開門後家裏空無一人的感覺,所以他寧願被鎖在門外也不想帶上鑰匙自己開門。


    開門的人是秦珞——看到他的那一刻,秦昇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不管他心裏叫得有多歡,他還是那個需要父母來教訓的孩子,此刻從秦珞擔憂的眼神中秦昇就知道了等待自己的就是他所害怕的雙司會審。


    艱難地走進屋隻見父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自己交代。


    我坐到客廳中間那張專門為我擺了出來的紅色塑料凳子上,靜靜地等待著父母的審判。


    “交代一下你和那兩個女生的關係。”身為女性的母親擔任了這次“審判”的主判官——作為一個母親,她見不得兒子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作為一個女性,她也深知腳踏兩條船會給他人造成的傷害。


    “第一個是我們學校散打社以前的社長,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已經結婚的那個,她是過來看看我過的怎麽樣的。第二個是我在學校那邊的朋友,我們有一些共同的愛好,所以就認識了。”我盡量地減少著描述裏兩個女生給父母帶來的負麵印象,因為我知道,如果引起了母親的反感,後果是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的。


    “然後呢?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母親已經有了怒氣,因為“已婚”和“不是同學”這兩個無法隱瞞的關鍵詞已經刺激到她了。


    “結婚的那個……我以前追過她,但是我沒談成,然後因為我不是當過散打社的社長嗎?所以後麵她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我很嫻熟地避開那些會激怒母親的關鍵詞,努力在母親心中塑造一個知書達禮的學姐形象。


    “後麵那個,去醫院實習的時候……和她很巧的一直同路。這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喜歡我的,我和她還沒發展到男女朋友這一步,這一次她也算是給了我一個‘驚喜’了。”截斷了“抽煙”這麽一個事實後要把我和苗丹丹的關係講清楚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抽煙”一直都是母親心裏一個大大的減分項,如果母親現在知道了她一定會拿走我的手機去痛罵苗歡歡一頓,所以我在和苗丹丹徹底理清關係之前不願意她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我相信很多人都會對抽煙的女性有偏見,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在苗丹丹身上見到任何與抽煙有關的刻板印象,所以我願意相信她。反正我本來也不在意這些,少提一嘴對對大家都好。


    曾經我也堅定地認為我會是一個不會說謊的好孩子,直到後來我明白了,有些時候謊言隻是別人願意去相信的真相罷了。此刻我並沒有半句虛言,所以我可以用這種方式編造一個我父母親願意去相信的“真相”——盡管這並不完整。


    如果過去的我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怒斥我是在說謊,所以我堅定得認為我自己有罪的,孤獨終老就是上天給我定下的折磨——是的,是“折磨”而不是“懲罰”,因為隻有我傷害過的人有資格懲罰我。


    父母親聽了我這番話,隻是沉默,仿佛在等我自己忍受不了“謊言”的折磨以後,主動交代出“真相”。


    一如從前一樣。


    隻可惜我已經迴不去了,而我的父母雙親還沒有意識這一點,他們還以為我是他們那個善解人意、善良誠實的好孩子。


    我有罪……


    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父親走向了陽台,自顧自的抽起了煙,似乎是不知道怎麽麵對我說出來的“真相”,又或者他已經知道了真相了。


    而母親則是感受到了我心中的那股痛苦,她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好半晌,父親才從陽台迴來,看了母親一眼,在得到母親的認可後,才對我說:“找時間去看看你外公吧。”


    我知道,父母這一關我已經算是過了,但是我需要去這個家中的“淨土”一趟,直麵自己的內心。


    因為爺爺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離世了,所以在我的生命中“爺爺”還有“外公”是同一個人所扮演的,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麽外婆有外公陪伴,而奶奶卻一直都是形單影隻的——這是我不願意和異性之間留有遺憾的起源,當然這是後話了。


    “好。”我簡單地迴應了一句,便起身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了,我需要先思考清楚之後,才能去外公的那片“淨土”尋求內心的答案。


    迴到房間裏,秦珞遞給我一個銀色的zippo打火機,這讓我很是疑惑——如果他是在和我炫耀的話,那麽我就要讓他知道在這個家裏抽煙需要付出的代價。


    “這是征哥給你的,他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不要想太多。”


    秦珞的話,我有些感慨的翻開打火機的蓋子,唰的一下就點起了火,目光死死地盯著躍動的火苗。


    這也是一種事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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