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未亮,石城的南門便已洞開,一名神色堅毅騎士轉上官道,連連催促胯下健馬提起速度,不消幾息,就已消失在薄薄的霧氣之中。


    由不得這騎士不堅毅,在騎士的胸口內襟中,裝著一封王蒼的親筆帛書和關於斬獲了日律狼角的戰報。在戰馬側邊,還掛著一個精美的漆盒,裏麵裝著的,正是日律狼角的人頭!


    得益於要傳首中樞,這枚人頭被精心打理了一番,粗鹽醃製到位自不必多說,特別是臉上,給它清理的是幹幹淨淨,就連王蒼再見都要誇讚一句。


    好一個翩翩少年頭!


    帶著王蒼等人未來的戰功,這名騎士可謂是拚了命,清晨出發,終於趕在月半之前來到雲中城外。


    次日清晨,又是一名騎士帶著同樣的帛書、戰報和日律狼角的人頭就往洛陽的方向趕去。


    在那封戰報中,就不止是王蒼等人的戰功了,其中還加上了不少人的名姓。比如說:甄厲、袁敞、梁詡、張楊...


    不知該怎麽說,這應該算是本朝的特色了吧?


    而在日落時分前,又是一大群戰馬來到雲中城外,負責了望的縣卒驚歎道:“娘哩,這是哪裏來的這麽多無主的戰馬?”


    可沒人迴答他,從太守府中出來的甄隰迅速將這些高大健壯的戰馬接收,然後將負責押送戰馬的王延壽等人迎進太守府。


    就在眾人進城時,離縣城十幾裏的地方,又有一群騎士驅趕著一群戰馬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他們的目標不是雲中縣,而是武川鎮!


    整體看過去,這些戰馬足足有七尺以上,比剛才雲中縣城外的更加強壯些,正是劉、杜二位士史所精挑細選出來的五百匹七尺良馬!


    兩日後的午間,押送著諸多財貨的王延壽等人迴到了武泉塞,城門樓處,把心提在嗓子眼的王蒼終於將心咽下。


    將財貨盡數送至塞尉府後院,王蒼先是給王延壽倒了碗熱湯,待其喝完後才問道:“延壽,府君這次給了多少金?”


    王延壽平靜的說道:“隻給了五千金。”


    聽到這個數字,王蒼臉上神色大喜,聲音不由得加了幾分,喊道:“不愧是中山甄家,果然財大氣粗!”


    “延壽,可有說剩下的財貨何時送至?”


    “亦如宗家一般,月內送至。”


    “好,好啊!”


    “如此一來,有了這些財貨,軍戶們也可以放心的遷移了至武川鎮了,對了,武川鎮周邊的田地要盡數買下,要麻煩你再跑一趟,其他人吾不放心,還有...”


    王延壽靜靜的聽著王蒼關於未來的規劃,待其說完,才開口說道:“甄太守說,他那裏有一批黎陽營的兵甲,問能不能用其抵債,如主公要,他便讓族人快些運來。”


    “嘶!”


    王蒼倒吸一口冷氣,這甄家不愧是河北知名的商賈之家,販賣武器不算什麽,可他們竟然還敢販賣盔甲!


    “要,怎麽不要,延壽,待你迴去時,就與府君說,吾答應了。”


    “可在甄太守問時,我已經答應了,這是其給的簡牘,上麵有兵甲的種類和數量。”


    “快,拿來吾瞧瞧。”


    “臥,我,窩...”


    那句草字,王蒼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但這簡牘上的數字,讓王蒼是震驚到了,這哪是賣軍械啊,這是除了人之外,把整個黎陽營都打包給自己了?


    “一千套?!”


    王延壽點了點頭,靜靜的看著王蒼在那裏又喜又跳的,忽然想到什麽,說道:“甄太守說,這是朝中人托他賣的,甄家隻是個牙儈。但既然是與朝中交易,金餅隻能作價萬錢,不可按民間俗價來。”


    “且甄太守還特意提了一句,讓主公不用拿金餅去換五銖來結算,朝中人隻認金餅。”


    對於這話,王蒼自然明白,甄厲的意思是,雖然他隻是個牙儈,但這中間的差價,他要賺!


    將簡牘拿起,王蒼接著看了起來。


    卅十練鋼刀千把:每把三千錢。300


    角弓千柄:每柄六百錢。60


    三石銅弩機千架:每架萬錢。1000


    箭矢二十萬枝:每枝十錢。200


    弩矢五十萬枝:每枝八錢。400


    馬甲五百套:每套萬錢!500


    盔甲千套:每套八千錢!800


    ......


    看到這裏,王蒼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打鼓,這是一個營的美式裝備啊!


    興奮了一陣,王蒼忽然想到了一個重點,那就是與朝中之人交易。黎陽營自光武帝首置,一直由中謁者監之。那這托甄家賣軍械的,便是宦官了?


    王蒼不由得心想:看來演義中還是把這些宦官的權勢給弱化了,連馬甲都敢買賣,這些宦官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頭腦風暴了一陣,王蒼開始盤算起這次要出的血來,既然甄厲想從中賺取差價,那看看他要賺多少。


    一把卅十湅的鋼刀,作價三千錢,不算貴,自己那把五十湅的鋼刀也才七千五百錢,而且是溢價買的,放在內地郡國,可能也就五六千的樣子。


    至於其他的,價格也算是合理。要不是自己通過買馬這事,可能連這些兵甲都買不起。


    難怪讀《孫子兵法·作戰篇》時,上麵說馳車千駟...日費千金。古人誠不欺我。


    前世又聽說,曹孫袁等人的部隊在饑荒時都吃過人,甚至還聽說袁紹的部隊要靠吃桑葚,袁術的部隊要靠吃河蚌才能勉強活著。


    這麽林林總總一算,這支武裝千人的花銷足足有3260萬錢之多,如按官方折價就是3260金,按民間物價就少些,隻有1630金。


    可需要購買的不止這些,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武備和工具,這麽一算,就是近四千金!


    對於宦官來說,這是無本買賣。對於甄家來說,這隻是倒個手的功夫。這般暴利之下,難怪甄家和宦官這麽積極!


    要是用《資本論》來說,他們已經敢於踐踏世間的一切法律了!


    大口喘了幾下粗氣,王蒼將心情平複下來。就算這近四千金出去了,加上那五千金,甄厲可還是欠自己足足四萬一千金之多!


    剛剛還有些難受的王蒼瞬間舒服多了,看了眼自家伴當,笑著說道:“亂世將至,這一千人的武備是遠遠不夠,吾等還需多多積蓄實力。到時候如吾為大將軍,延壽你就是大將軍司馬!”


    王延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不願為大將軍司馬,我隻願等主公成為大將軍之後,為主公牽馬便知足了。”


    “延壽啊延壽。”


    “不說這些,宋憲!且將劉、杜二位士史請來。”


    “唯。”


    ------


    1.牙儈:即古代的掮客,也即中間人之意。而像馬匹交易,則是另外一個稱唿,駔儈。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史記·貨殖列傳》中。


    而這個詞在唐朝則稱為牙人,宋代也稱牙儈,元代則是牙行,明代就演變成了經紀或者牙人。


    就像官職一般,陶唐、虞舜、夏商周、秦漢一路演變,牙儈亦是這般。


    2.黎陽營:作為東漢除洛陽的北軍五營外的幾大常駐軍營,黎陽營設置的最早。


    其次就是漢明帝時期的度遼營和漢和帝時期的象林營。之後就是漢安帝時期設置的雍營、虎牙營、扶黎營、漁陽營這幾大常駐營。


    除開黎陽營、度遼營和象林營,其餘都是漢安帝時期設置的。


    但由於其轄區各有不同,其所將兵皆不多,除開正常應募的軍士之外,多用馳刑士、罪犯、囚徒等充之。


    這裏主要講的是黎陽營,其駐地在魏郡的黎陽縣,屬於是靠近太行山脈的地方,但其駐地離三輔不遠。


    像趙哥的最風流中,荀貞便曾為魏郡太守,其離三輔及洛陽不遠。


    而其常駐的營兵盡皆為騎士,且披甲率很高,一般是鐵鎧與皮甲對半,結合尹灣漢簡的武庫內容,其營中應有馬甲存在,隻是平常為了保持機動性,故而不會直接穿戴馬甲奔襲,應是與後勤輜重一同行動,且有馬甲,必然有副馬存在。


    而之前也注釋過,在漢順帝時期,因鮮卑數寇南郡...順帝從之。乃遣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


    這雖是出屯,但等到胡亂一退,這些人還是要返迴原先駐地的,也就是魏郡黎陽縣。


    至於之後黎陽營的大動作,史料上就有些缺失了。


    而對於黎陽營,東漢是以中謁者監之。


    關於中謁者,這是一個六百石的官職,且在整個西漢和東漢之間,反複更換過職能和稱唿,如秦朝初置時的中謁者令,西漢武帝時的中書謁者令,成帝時的中謁者令,哀帝時的中謁者令史,東漢又有中謁者。


    這個官職在兩漢反反複複,令人頭疼。


    關於宦官的權勢,前文已提,這裏就不過多贅述,至於說販賣軍械比較離譜的,可以考察一下東漢宦官的發展。


    像這種胡亂正當時,上表兵甲殘破,由附近武庫撥付一批來,別說這種一千人的兵甲,就是十萬人的兵甲,洛陽武庫也不在話下。


    這可是唯漢以強亡的強漢啊!


    3.關於兵甲物價,這些不細說,但基本上合理,有興趣的可以自行去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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