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發現,客廳茶幾上的新衣服隻有我的還在,外公外婆也確實已經不見。或許他們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去田裏了吧,我這幼雉的小腦袋也確實這樣想。


    關於他們的臨時性消失,我從來不擔心,因為他們確實很忙,而且他們也說過,這裏就是我的家,會永遠與我相伴。


    我忘記了所有心煩,用木棍別住裏邊的門閂,開心地去外麵尋找我的小夥伴。


    令霄、令雯正在家裏,看樣子像在等我一般。


    令霄上來便急切的詢問:“小樸,你怎麽了?中午那會我迴家吃飯看到你在家門口坐著,是不是在哭?是你不聽話被你爸媽揍了嗎?”


    混亂的情緒突然又被引起,不過好在睡了一覺已然平淡。我也不想在朋友麵前有著哭哭啼啼的表現,故作無事地說:“哪有啊,霄哥,我爸爸媽媽隻是因為家裏有事,然後先給我送迴來了而已,到家我沒事幹才坐在門口的。”


    令霄不太信的樣子:“那都中午了你不去找你外公外婆迴家吃飯?我又不是不知道平時周末他們中午忙的都不迴來,你每次不也都是自己吃他們早上提前給你做好留的飯。你看你,跟哥哥都不說實話,來,有啥委屈跟哥講。”


    內心淺淺地掙紮了一下,我認定要在小夥伴前不失風範:“霄哥,你看你不也還不信我,你見過我什麽時候哭過?放心了,真沒事,家裏的地離那麽遠,我隻是不想跑那麽長時間,中午餓一頓沒啥,我還想著正好等過完午飯時間,就能快點來找你們玩了。”


    令霄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輕歎一聲,像是長輩一樣:“你這叫什麽話,別聽你外婆說的怕給我家添麻煩,沒飯吃隻管來就好,真要敢想著讓自己餓一頓,看我揍你不。不過也幸虧我隔老遠就看見你了,感覺你應該有啥事,所以沒湊近就跑去叫你外公外婆了,不然你看你這會餓不餓。既然你說沒事就好,那咱們玩咱們的,走,哥帶你倆抓魚去。”


    見轉移的話題已有效果,看來令霄的弱點還是怕我與他見外,起身欣欣然地跟在少年老成的小大人身邊。


    臨近傍晚,迴到院子便看到外公外婆正坐在一起在說些什麽。


    我快步走近:“咦!外婆,你們的新衣服呢?你們沒去地裏幹活嗎?”


    外婆拍了拍身邊空著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下午沒去地裏小樸,我們去給你爸你媽送了點菜,咱這種得太多了,再不快點吃完就放地裏被蟲子咬壞了。你媽帶的衣服我們穿著不太合身,正好拿去街上給退掉,還能省些錢。”


    說罷,外婆頓了一下便又繼續道:“小樸啊,以後先在這安心上學就好了,沒必要每次周末都要去,來來迴迴的跑也很麻煩。若是特別想他們了,咱再去鎮上見他們。他們想你了,也會迴來看你的。現在離這麽近,走一趟很是方便。讓他們自己在那裏,咱們盡量少添點亂。”


    “嗯,好的外婆。”我輕輕應聲。


    在此之前,我自己已經不想也不敢再去那裏了,但聽到外婆的話後還是會很難過。隻是不知在他們討論時,是誰幫我提了出來,省得到時讓我自己為難。


    今後也確如外婆所說,這樣的狀態,直至持續到那場突變。


    在這期間,雖相隔不遠,我和爸爸媽媽一年卻也見不得幾麵。多數都是他們迴來看我,大大小小的玩具、衣服、零食總會堆滿客廳的茶幾。


    而我去的少則是因為很多時候我不願再去,就算是外公外婆上街趕集的日子,我也總會逃得很遠,每次他們迴來時也少不了給我帶的東西。隻有當我獨自去到那裏與他們見麵的時候,才會兩手空空,甚是淒慘。


    慢慢地,我開始習慣這種日子,甚至變得更為喜歡。畢竟一來可以不用待在他們身邊,免得對我生煩。二來又能時不時從外公外婆口中聽到他們的近況,隻要知道他們沒走我便會心安。


    在此之後,我每天的日程滿滿,除了上學,便是去尋我的小夥伴。


    於是,在母親看來,我總是貪玩,但其實我的成績還不錯,而且那時的我總認為學習很是簡單。


    一個原因是我的小學隻有兩位老師和兩門課程,學習內容一直在語文和數學兩門之間反複循環,多數同學都不會覺得它難。另一個原因則是外公對我的學習很是上心,不僅在課堂上總愛引導我發言,又會在私下的時間不斷對我進行指點。


    令霄的學習也很好,所有人都誇他很聰明,應該是因為他比我大一點吧,我總會這樣想。


    我很羨慕他可以參加三年級後才能去的全鎮聯考,這種考試每學期隻有一次,獲得名次的學生會在全鎮學校裏進行表揚。他也確實能做到這樣,每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仿佛身上可以散發出光芒,讓我們這所人數稀少的鄉村學校有所照亮。


    而身在亮處,那麽紛紛非議便會由此產生在其他暗的地方。就比如,那學校就倆老教師,把三個不同年級的班聚在一個教室裏,一節課同時上,就這還能教出來這麽好的學生?這樣的話,雖狠狠地戳到了全校師生的傷心處,可細細想來,反而大家更認為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表揚。


    在未聽到他人對我們學校的這類描述之前,我一直認為學校它本就是這樣。多至三五名老師,一到六年級中最多的十來人,少則兩三人,規律基本都是從下往上依次遞減,這是因為很多學生隨著學年的升高都選擇了鎮上。當然,如果此前一年仍還普遍的育紅班能留存下來,或許這裏並不會如此淒涼,隻是我生來不巧,沒機會體驗到校園裏熙熙攘攘的模樣。在課堂上,三兩個班並坐在一起,所有人都用著本應五彩斑斕實為黑白的書本,黑板被老師劃分出多個區域,不同的學生輪換著自習和聽講。而這種種留存在腦海中的小學校園模樣,一些是我看見的,一些則是聽外公談論其他村子學校時所進行的聯想。


    有時我會和令霄同處一個課堂,總能看到他認真而又堅定,一改玩樂時嘻嘻哈哈的模樣。每當這時,我也愈發想要和他一樣,好好學習,以後在全鎮聯考上取得耀眼的成績,讓父母看到我也可以為學校爭得榮光。


    關於令雯,她的不顯山不露水一如既往,原因或是平常的乖巧模樣。從來都是別人說什麽便做什麽的她,把這種不去主動的狀態放在學習上。隻要離了令霄和老師的指揮,一會便沒了方寸,又自顧自地不知道為了什麽而猶豫彷徨。


    當然,除此之外更深層的原因是她本就不愛學習。我聽過剛上學時的她便有講,她以後肯定要超過她哥哥,奈何無論她怎麽努力,絲毫沒有一點能實現的跡象。最後的掙紮是想買當時昂貴資料書的願望,而奶奶的斷言無情地破滅了她的這種幻想,同時還有她此項不切實際的理想。


    從此,她再未有過異議。畢竟這就是她,隻愛笑不愛哭,隻愛聽不愛講,對誰都猶如世上最體貼的知心人一般。眼裏沒有自己,全是他人,如若真的要她忤逆了別人,那以後日子對她來說便和活不下去一樣。而且事後按她自己的話來講:“奶奶說過,越大越要懂事,雯雯現在都已經上學了,更要體諒家裏的不容易了。”


    單從這點上可見,令雯自始至終都比令霄和我成熟很多。但我們卻不自知,隻會將她看作妹妹,帶她幹些幼稚的事情。雖然一起玩耍時總能感覺到她歡快的臉上摻雜著或無趣或煩躁的神情,卻也未曾想過問過她這樣願不願意、開不開心。


    可惜,確實是令霄我哥倆當時太天真、太單純,令雯真正的感受一直被冷落,若是我們能及時去理解、開導她,後邊她也不能有此可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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