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後院,這是平日裏家中雜役的集聚地,沒活幹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會在此閑談休憩。


    正當我左右張望尋找目標人物時,一位背鍋老人叫住我問道:“原來是小素啊!老眼昏花盯了半天才認出你來。誒!模樣怎麽這般著急忙慌?若非是在尋些什麽?來給爺爺講講。”


    “許爺好,常坦在哪啊?我找他有事要問。”衝著那位老人家,我施以恭禮後作出迴應。


    對於這位行將就木的長輩我早有耳聞,他年輕時便入了本家門下,三十年來不論髒活重活一直勤勤懇懇。隻是到老累成駝背,走路都成了難事,父親母親心疼他仍將其留下看管後門。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作為主家少子的我為表對其身份的敬重和過往付出的肯定,每當見到他時都會尊稱一聲許爺恭敬如賓。另外許爺作為院中唯二的男性仆役,卻素來不愛與女子打交道,所以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孤身一人,唯有與我和常坦見麵時才能聊得認真。


    “老爺交於他一些差事,再迴來怕是還要半個時辰。小素想要問些什麽?爺爺或許有所耳聞。”老人的話飽含熱情,為了能與我多聊兩句,模樣似乎充滿殷勤。


    “許爺切莫哄我,您可知曉有關我大娘的事?”我展現出了不信任,並非是能看出此話有假,隻是暗藏心機試圖激起他的誠懇。


    果不其然許爺中了套,殷切之間支支吾吾地辯解道:“怎能把爺爺的話不當真!你所說之事放在以前我確實不知,不過昨日那麽大的動靜自然也有耳聞,但是期間過程不夠詳盡。小素不妨與我細細講講,以爺爺的見識定能助你解困。”


    “許爺當真有這麽大能耐?那您可聽好了哦……”畢竟太小太天真,容易相信別人。在聽到他說能幫我脫困時,輕易地就放下了戒心。


    一番宏長的敘述過後,許爺的熱情退卻,換上了左閃右躲的眼神。在我的期待下,他曆經了良久的猶豫才再次進行發問:“小素啊!誒!其實當中隱情待你成人自然便懂,未必需要此時糾結。而且即便知曉了真相,無力改變那也是一種傷痛。所以最好暫且先把它埋藏在心,等日後長大時局穩定再為其著想仍不為遲。”


    聽到此種言論,我以為自己再次被耍怒氣攻心,顧不得輩分有別開始出言不遜:“那就是您騙我!人人都是這樣,凡是大事小情總說以後便知,可什麽時候是個頭卻從未有過說明。既然許爺不講,那我不如再行去找大娘當麵求問,也省得你們這些大人憋壞了自己的身心。”


    他先是詫異於我罔顧倫情理常,又看出了我犀利言辭中的狂妄,最後頗顯的為難地迴道。 “小素,你怎能這般固執。不是爺爺不願講,是我擔心事後它對你的不良影響。你們小孩子總愛做幻想,卻不知現實中的世事往往不是那樣。如若真的想知道,那你要認清自己能否承起這份親情的重量。”


    “我能!許爺不用再有顧慮,既然是需要我來承擔,任天大的情分也不能推讓。而且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所以無論扛不扛得住我都要扛。”


    看到我錚錚鐵骨言之鑿鑿的模樣,許爺再次張口,這次的內容很長很長。


    “唉!小素如此強求,爺爺也不再勸解。隻能說是命理無常,但求今日之舉不會惹生禍事。蒼天在上,老朽保佑於家此番過後安然無恙。


    好了,你先坐下,我這就開始講。


    昨日你所去的那座大堂乃是有名的煙花柳巷,如今周邊諸地官兵囤積,便成了他們尋歡作樂的好地方。如不出所料,你大娘的生計應與平常獻身賣藝的青樓女子一樣,直白點來說就是出賣色相。想來也是,當今世下人心惶惶,獨身女子隻有走這條路才能活得勉勉強強。


    平日裏或許少有人訓你,今日爺爺我要多嘴一句。娼妓那種身份低賤,她既然冒著風險為你開脫,你就不應該再與那兩人逞強嘴強。本來可以避免的事,全都壞在你這口舌上。歲數小年輕氣盛爺爺也能理解,隻是希望你以後摒棄這番驕縱模樣。


    關於軍營裏的狀況,爺爺不敢妄言。如果你仍想知道,僅需自己琢磨一下便可明了。


    小素是否已然想到?唉!誰人都知半日處於痞子堆裏的姑娘該是什麽下場,爺爺是活了快一輩子的人,也未曾見過這般險惡的人心。蒼天啊!如此禽獸怎能活於這世上?現在你可知自己的此番行事已讓她受了多重的傷。


    莫再哭泣,如若她在應是也不願看你悲傷。此事之後其避而不見你,也定是為了避免讓你多想。如今事態已然平息,小素可斷然不能驕縱妄為,再次辜負他們期望。”


    話音落定,我仿佛被人生生割斷了腸,自責、惱怒、悲痛的情緒頓時齊湧而上。


    許爺最後的囑咐沒有迴應,他看著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出於關心嘴裏好像在說著什麽又開始嘟嘟囔囔。


    時間過了沒多長,看到常坦跛著腳一騰一挪地出現,我的眼裏立刻閃出了光。不顧眼淚鼻涕橫飛,我起身追上前去,渾身顫抖卻用著堅定的語氣向他求證剛剛的猜想。


    盡管有些出入,但大致相當。畢竟很多事我隻有聽聞未曾經曆,所以對了方向但差在了程度上。


    是啊,那般場景我怎可想象。百餘人,不然何故從下午等到了晚上。賠禮的三人被攔在門外,裏麵的大人未盡興,任你再著急、再憤恨也隻能遠遠觀望。直至衣衫襤褸的女人扶牆而出,才終於求得那些人的原諒。


    常坦的坦言令我失望,我接受不了現實竟與自己的猜測如此相像。


    好似失去了靈魂站在原地發怔的我,他們說像入了魔一樣。這種說法我不否認,此時自己看上去與曾經的令雯並無區別,的確會讓人感覺瘋傻癲狂。


    父母聞及後接我迴房,指派尚恬顧我起居直至無恙。許爺於院中跪了一夜,悔恨難當。常坦也不遑多讓,同樣捱到天亮。


    舉家上下人心惶惶,這一晚好生漫長。次日經由作為家主的父親寬宏大量,院中陰鬱的氣氛這才些許恢複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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