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院廣播裏傳來機關小學的通知:“因暴雨天氣,路麵濕滑,學校決定停課兩天,請家長照顧好孩子。”


    明月聽到通知後無奈地歎了口氣,看著坐在沙發上看連環畫的傅北辰:“你今天不用上學了,可我得去縣廣播站上班,怎麽辦?”


    傅北辰眼睛一亮:“媽媽,我跟你一起去廣播站吧!我會乖乖聽話的。”


    明月猶豫了一下,說實話她和鄰居關係不是很好,也不好麻煩鄰居照看孩子,便點了點頭:“好吧,那你跟著我,到了廣播站別亂跑。”


    *


    廣播站坐落在縣城中心,經過風雨的洗禮,老舊的樓體顯得有些濕滑。


    明月牽著傅北辰的手踩著水窪走進大樓,下雨天,母子倆都是穿拖鞋出門,拖鞋甩出的水花在走廊裏濺了一串腳印。


    站在二樓窗戶邊的老趙,一手夾著煙,一手撐著窗台,見到她進門就撇了撇嘴。


    上次那八千字檢討書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字跡,剛勁有力,筆鋒透著一股子硬氣,一看就不是這位“明大主持”的手筆。


    老趙嗤笑一聲,低聲嘀咕:“傅家那位,堂堂團長……嘖,真是大開眼界。”


    他目光一轉,落到明月身邊的小男孩身上,不禁咂了咂嘴——小小年紀,臉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偏偏還走姿還板板正正,眼神裏透著點說不上來的威懾力。


    老趙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感歎:“一家子都自帶威壓,這娃連氣場都隨了他爸,真是個小煞星。”


    *


    辦公室裏的人見到這一幕,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幾個同事偷偷伸長脖子瞄了眼,又不敢靠近,畢竟那個小男孩實在不像個能隨便逗樂的小朋友。


    再說了,誰不知道明月背後的傅團長?


    人家動動小拇指就能讓林曉溪那樣的“台花”灰溜溜地走人。


    原本喧鬧的氛圍隨著明月和傅北辰的到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投去,空氣裏彌漫著一絲尷尬又微妙的味道。


    傅北辰穿著一件白t恤,藍色短褲,腳上踩著雨天出門的塑料涼鞋。年紀雖小,卻站得筆直,像根小標槍似的紮在那兒。他黑亮的眼睛掃了一圈辦公室,朝他們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唿了。


    怎麽看著像領導視察??


    “這孩子……”一位女同事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怎麽看都透著股子冷厲勁,活脫脫是傅團長縮小版。”


    “得嘞,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那眼神,跟我們團長訓人的時候一模一樣。站在那兒都讓人頭皮發麻!”另一人小聲附和道,語氣裏帶著一絲本能的忌憚。


    傅北辰仿佛完全沒聽見這些議論,淡定地站在明月身旁,姿態從容得像個小領導。


    而那些原本想趁機打趣幾句、討點便宜的同事,此刻全都識趣地閉了嘴,甚至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生怕被那小孩多看一眼。


    明月低頭掃了一眼兒子,“兒子,去那邊坐著看書吧,媽媽忙完就帶你迴家。”


    傅北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從書包裏掏出一本連環畫,翻開就開始看。


    那冷靜沉穩的模樣,讓人想起傅祈年下達任務時的神情,幾乎讓人懷疑這小孩是不是天生帶著軍隊血統。


    明月邁步走向自己的工位,姿態悠然自得,完全不在意到周圍投來的目光。


    而她一離開,那些被壓抑住的竊竊私語立刻冒了出來。


    “喂,聽說林曉溪被調走了?”一個戴眼鏡的女同事壓低聲音問。


    “可不是嘛,那女人以前仗著自己是黃主任的親戚,囂張得要命。這迴可真踢到鐵板上了!”另一個人擠眉弄眼地說。


    “嘿嘿,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這事兒,和傅家脫不開關係呢!”一個膽大點兒的男同事湊過來,小聲說道,“估計是明月求著傅先生辦的!”


    “行了,嘴別那麽碎,”張主任走了進來,把稿子往桌子上一拍,原本還敢小聲議論的人紛紛閉嘴,辦公室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幾雙眼睛不安地掃向明月的背影,眼神裏藏著幾分忌憚,幾分敬畏,還有幾分——不甘心的隱忍。


    明月都看在眼裏,她就是喜歡這種高高在上被人仰視的感覺,是她熟悉的滋味。


    *


    明月和楊建樹走進錄音間,準備今天的節目。


    今天的節目請到了一位特別嘉賓,楊建樹介紹時顯得格外興奮:


    “明月,這位是艾麗婭老師,早年留學法國,專攻古典芭蕾藝術。她是我們縣裏少有的‘國際人才’,今天一定會是個特別的節目。”


    錄音間外,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站在那裏,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優雅的氣質。


    她微微一笑,得體地伸出手:“明主持,久仰大名。”


    “您好,艾麗婭老師。”明月握手的瞬間愣了一下,腦中迅速閃過一個畫麵——那天在飯店,和於佳麗一行人的中就有這個女人。


    她一向過目不忘,肯定沒記錯,而且也是舞蹈界的。


    是來找茬?替於佳麗撐場子的?


    她壓下心中疑慮,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歡迎艾麗婭老師做客我們的節目。”


    楊建樹興致盎然地補充:“這期節目特別重要,希望通過艾麗婭老師的講述,讓更多聽眾了解芭蕾這種高雅的藝術。”


    高雅的藝術?


    明月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內心卻冷不丁地翻了個白眼。


    她在心裏bb道,溫飽問題都還沒有大麵積解決呢,倒騰什麽法國古典芭蕾?誰有空踮著腳尖轉圈圈?


    她一邊禮貌地點頭,一邊腦補著——此刻的某些小縣城,供銷社門口排長隊買煤油,廣播站裏幾個老太太正念叨著雞蛋漲價,廣播裏還在重複播放“今天是個好日子”……


    她繼續在心裏吐槽,還古典芭蕾?也不看看咱這地板,木刺多得能直接紮穿腳趾頭吧?


    萬一這位“艾麗婭老師”一個即興表演,一個踮腳下來,咱節目現場直接成了“急救熱線”。


    雖然內心戲多得能寫小劇本了,明月表麵卻滴水不漏,臉上的微笑依舊溫婉:


    “艾麗婭老師的經曆的確很令人欽佩。今天的節目一定會非常有意義。”


    話音剛落,她瞥見艾麗婭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得意,笑容卻更深了些。


    精彩個屁。


    女人眸光閃了閃,“艾莉老師,請吧。”


    明月客氣地請她入座,戴上耳機,進入狀態。


    許是習慣了,她好像已經不那麽排斥這份低價的工作了,當然,她更想一夜發財。


    想到她托阿旺辦的事情,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得趁傅祈年不在家趕緊辦理才行。


    想到此,她唇角勾著抹莫名的笑意,刺眼得。


    艾麗婭老師心想,她這都還沒有開腔呢,怎麽就輸了??


    *


    雨聲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傅家的窗欞,空氣裏彌漫著濕漉漉的泥土氣息。


    傅媽媽坐在老宅客廳的藤椅上,麵前的木茶幾上擺著一杯剛沏好的熱茶,白氣悠悠升起。


    屋裏開著一台老式收音機,這台機器是傅爸爸當年托人從城裏買來的,音質雖然有點沙啞,但一直用得順手。


    傅媽媽因為下雨天出不了門,於是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收音機。


    她一邊品著茶,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地撥弄著老式收音機的旋鈕,想起了阿旺匯報給她的消息,便隨手調到了明月所在的頻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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