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在笑,可能是太久沒迴家,亦或是她太久沒來找茬了,甚至覺得明月傻氣多了。


    放飛幾分鍾後,他又拿起話筒打了個電話。


    *


    第二天一大早,廣播站的電話幾乎被聽眾打爆了。


    有人打來表示支持明月,誇她“有種,敢說”,也有人純粹是為了八卦,問“明月是不是還會再打電話”。


    報社的記者嗅到了新聞的氣息,專門寫了一篇《“明月”與廣播的互動風波》的文章,登在了縣報的頭版。


    文章既沒有明確站隊,卻詳細描述了明月電話裏懟迴聽眾的內容,結尾還不忘點一句:


    “這樣的廣播互動節目,倒是讓人看到了不一樣的風采。”


    就連鄰縣廣播站都聽到了風聲,偷偷派人過來了解情況,想看看能不能借鑒這波“出圈”的操作。


    原本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地方節目,卻因為明月的犀利反擊成了全縣熱議的話題。


    明月對此全然不知,她依舊過著舒坦的日子。


    晚上十點睡。


    早上十點起。


    起碼要睡夠十個小時,不然被叫醒是絕對會生悶氣。


    張嬸也知道她生活作息變了,也沒有班上了,也就沒去叫她。


    她拖好了地板,做好了早餐,明月才從主臥裏出來。


    不得不說,明月確實比以前好看了,纖細修長的天鵝頸,白嫩嬌媚的臉龐,一雙帶勾子的狐狸眼仿佛能攝人心魂。


    “早……”明月懶羊羊地先和張嬸打了招唿。


    “不早了,都快中午了!”張嬸心直口快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許是睡飽了,明月對於張嬸沒禮貌的話,不甚在意。


    明月早上吃得不多,半碗玉米粥,半根香腸。


    剛放下碗筷,家裏的電話就響了。


    是廣播站的台長打來的。


    她希望是來通知要開除她的。


    明月慢悠悠地拿起聽筒,聲音懶洋洋的:“喂?”


    對麵是廣播站台長老趙低沉的嗓音,顯然是清了清嗓子才開口:


    “明月,明天來站裏一趟,準備準備繼續播。”


    明月一聽這話,頓時覺得腦袋嗡了一下。


    “幹啥子?”


    突然冒出一個尖銳拔高的聲音讓正在拖地的張嬸嚇了一大跳,她捂著老心髒朝客廳望去。


    明月那臉就是怨鬼來了都得叫她祖奶奶。


    張嬸豎起耳朵聽。


    “明天迴站裏報到。”趙台長語氣加重了幾分,但細聽能聽出一絲興奮。


    明月如今可算是“名聲在外”,那點破事兒早就在鎮子上傳得人盡皆知了:文盲,沒專業素養,不會主持,不要臉,花瓶。


    原本這節目早就不打算讓她錄了,可誰讓她的身份還擺在那裏——傅祈年的妻子。


    傅家雖然低調,卻是縣裏誰都惹不起的大戶。


    昨晚傅祈年還給他來過電話,問他媳婦最近怎麽沒去上班。


    老趙當時真想和他說,他們伺候不起這位祖宗了,她一來,節目組就讓人笑話了,沒點職業素養也罷,還不識字,沒點b數。


    老趙當時隻是找了個借口說是節目組在規劃,搪塞傅祈年,並表示明天明月就可以迴來上班了。


    沒想到早上那些熱心觀眾的電話,讓老趙嗅到了一點商機,或許請這位祖宗迴來還能提高收聽率,而且也算給了傅祈年一個麵子,簡直是一箭雙雕。


    趙台長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她迴應,以為她高興傻了。


    她確實是應該高興。


    明月可喜歡到台裏上班了,虛榮心很強。


    這份主持人的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


    廣播站的工資雖然不算高,但由於工作穩定、福利齊全(如醫療、養老保障),仍然屬於當時的“體麵”職業,尤其是女性從業者。


    而明月每次來上班就跟來秀場一樣,很喜歡炫耀她家祈年又給她買了什麽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男人叫傅祈年似的,其它女職員都快被她氣死了。


    明月深吸了一口氣,已在心裏罵爹娘了。


    趙台長又道:“行了啊,別耍脾氣。明天迴來,晚間段節目。”


    “我辭職,不去。”


    “你說啥?”台長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心頭氣得要命,這女人是真不識好歹!


    傅家那邊都打了招唿,給她安排好了,這不趕緊道謝下台階,竟還敢拒絕?


    憋了半天,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明月,你別得寸進尺,晚間段節目。”


    話一說完,他立刻掛了電話,連她爭辯的機會都不給。


    他這是真怕多說一句,會忍不住罵人,會把傅家得罪了。


    明月掛上話筒,紅唇緊抿,眼神冰冷。


    廣播站裏的人不是很瞧不起她嗎?


    不是說她是文盲,說她是花瓶,為什麽又要她迴去上什麽破班啊!


    “明月,上班好啊。”張嬸端著拖把走過來,帶著一副長輩的語重心長,“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多體麵!當個獨立自主的女人,可比靠男人強。”


    張嬸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是擔心她真把這婚姻給作沒了。


    萬一傅祈年不要她了,有份工作起碼還能養活自己。


    明月眯了眯眼,嗤笑:


    “年紀輕輕,給他睡,小小年紀,給他生娃,花他點錢不應該?就應該狠狠地花!”


    “……”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卻又讓人反駁不了。


    張嬸愣愣地看著明月,好半天說不出話。


    她有點不解。


    覺得明月這腦子,怎麽說呢,有點不太一樣了。


    以前她圖色,圖傅祈年的人。


    現在她圖錢,圖傅祈年的錢。


    明月十分不爽,為什麽要上班!


    難道是因為昨天那一通反擊電話,帶火了收聽率,所以台長來請她出山?


    1988年,中國縣級廣播台的主持人工資因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不同而有所差異,但整體來說屬於中等偏上的水平。


    縣級廣播站的主持人屬於事業編製人員。工資通常包括基本工資、崗位津貼和工齡工資。


    而原身是初級主持人一個月工資60元。


    現在,一斤豬肉約2元左右,一碗麵0.5元左右,一雙普通布鞋5元左右。


    【當時,中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大約在 80-150元之間,技術工人\/重工業\/發達地區的工資較高,約在 100-150元,甚至更高】


    說來,原身這工資也不低,過日子也還可以。


    明月嘖嘖的幾聲,她知道自己這個工作是非做不可了。


    身為女人,錢包和男人的褲襠,總要一個鼓的!


    她這個人就是貪心,兩個都要鼓鼓的。


    先幹著吧,盡管工資特別低,低到能讓她大跌眼鏡,但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子.....


    可她還是很不想上班,得想個法子排解心情,不能窩在家裏生悶氣。


    她想了想,決定去縣城的百貨大樓逛一逛,聽說最近那裏新到了一批從廣州調來的“時尚服飾”,有些據說還是從香港帶過來的。


    現在的粵港澳地區,尤其是香港,作為亞洲潮流風向標,已經充斥著許多來自歐美和日本的時尚單品。


    明月從家裏收拾了下,換上最死亡芭比粉的緊身針織連衣裙和細高跟鞋,挎著一個皮小包,扭著腰往外走去。


    家屬院裏來來往往的大嫂大嬸們看到她這樣打扮,忍不住湊在一起議論。


    “喲,明月這是要幹啥?瞧她這妖裏妖氣的模樣。”


    “估計又是去買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吧。”


    明月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閑言碎語,抬起頭挺直腰杆,從她們麵前風情萬種地走過,留下一陣香風。


    三個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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