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道觀已經存在了三十年了。”瞎子老道嘿然。


    言下之意,你方曉在凡界巡視前後不過一年,前麵二十九年,萃華宗並無人過問呀,為何偏偏你方曉就眼裏揉不得沙子?


    “老道長莫要拿話擠兌我,前麵的事我不問,但到了我這兒,你必須按我的規矩來,否則拆了你的道觀。”


    方曉十分強硬,並不理會已經在暗暗調息調動真元的道童,雙目隻管死死的瞪著老道士。


    區區一個初入元嬰境的道童不足為慮,倒是瞎眼老道修為深不可測,恐怕煉虛境巔峰往上走了,動起手來麻煩一些。


    老道眯起了已經瞎了的眼睛,如核桃皮般蒼老的麵孔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味,那是時光都懶得繼續刻印的腐朽味道。


    方曉的麵色變得凝重,也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


    寧靜的小院起風了,身後山門外的雲海忽然波濤洶湧,可怖的罡風掀起百丈高的滔天巨浪,轟隆一聲撞擊在雲台峰頂,道觀搖搖欲墜,仿佛在下一刻就會轟然崩碎。


    讓雲霧猶如滄海般實質,如此驚人的大手筆,就算是大乘期強者也無法輕鬆辦到,不愧是萃華宗三代門人中的翹楚,掌門嫡傳首席大弟子。


    “也不是不可以聊哈……”老道發話了,微眯的眼睛早已張開,露出兩顆渾濁不堪的淡黃色眼球,雖然比之前在觀感上更嚇人,但道觀內外瞬時間風平浪靜。


    眼看驚慌失措的道童卻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他調動周身真元憋久了,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恐怖的壓力驟然間消失,他哪裏能控製住。


    “接著聊?”


    “自然接著聊。”老道士居然笑了,麵如九月裏的雛菊,“但不知道友想算什麽?”


    “算一算大周和胡人何時全麵開戰?”


    “短則兩年之內,最長不過三載。”老道士張口就答,根本就沒有施展什麽高深的占卜之術,仿佛早已猜到了方曉的問題,與蘇藝臨死前的預估卻是一樣的。


    “太寬泛,我需要知道具體時間。”方曉搖頭。


    “這個……誇張了吧?”


    “不是說可以繼續聊的嘛?”方曉笑嗬嗬道。


    “那是自然。”


    “看在你我兩宗交好的份兒上,我免費贈送一條消息。羅刹人陳兵北勝關,用意不全在大周。”


    “這個,老道知曉。”


    “可你不知道的是,大魏國都城的品秋堂已經淪為羅刹人的耳目。”


    老道大皺眉頭,極是不喜,貌似這條消息也是白費,老道自然也是清楚的,可沒想到醜事連萃華宗都知道了。


    但片刻後老道還是點頭道,“也罷,道友如此誠意,貧道也不能不識時務,我自是算過一卦的,胡人大舉犯境最有可能在一年後的第一個滿朔之月,可能更早。”


    “也就是說,最遲在後年初春,正月初一?”


    老道未在說話,卜卦一事,哪能像說評書一般麵麵俱到,其間自有玄妙,而且話也不能說的太滿,事關軍情大事。


    “好,第二個問題。貴宗執劍道童蘇藝流落雙峰鎮,雲台觀不會不知道吧?”


    “自是知道的,已是門外之人,他在哪裏,與我宗無關。”


    “那麽鄭天雄呢?”


    “道友此話何意?”老道麵色微寒,叛出宗門的鄭天雄遠赴大漠,此後杳無音信,乃青陽道門百年來的不能外宣的醜事,方曉專程登門提及,居心何在?


    “他死了,與蘇藝一樣死於魔門之手。”


    “難道道友上門告知此事是欲激起我宗同仇敵愾之意?”瞎子老道冷笑。


    “不然呢?”


    “嗬嗬,一個棄徒,一個本宗叛徒,道友恐怕選錯了籌碼。”


    “當真?”方曉側目。


    “當真。”


    “那麽,方某就放心了,鄭天雄有個遺孤,拜在我的門下,既然是貴宗叛徒之子,我之前的擔心實在多此一舉,告辭!”


    “你……”老道溫怒,伸手一拍,石幾瞬間化作粉末,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著了姓方的道兒了。


    方曉冷笑的看著老道。


    終究,這老瞎子沒有出手,方曉卻已長身而起,一步跨出已在山門外,二步抬腳,人已沒入雲海,旋即,整個山間都傳來了他哈哈大笑的聲音。


    “師傅,方曉這廝未免欺人太甚!”道童很生氣。


    “狡猾而已,修行之人沉湎於鑽營伎倆,逞口舌之利,不免走偏了道心,萃華宗翹楚……嗬嗬,不過如此。”


    “那麽師傅,我們……”


    “天玄真人一脈已經斷絕,鄭家乃我宗大忌,莫要再提。”


    “弟子知道了。”道童神情一凜,慌忙收拾滿地的石粉。


    ……


    大周國京師永安城,曆史有千年之久,人口數百萬之眾,偌大一片繁華之地,不僅是大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列國中數得著的大都會。


    居於城北偏東向的朱雀大街卻是一派肅穆,這裏是朝廷各衙門密集紮堆的地方,三省六部及所屬衙司皆在此處辦理公務。


    其中一間被高牆闊瓦圈起來的大院更顯清冷和肅殺,這裏正是大周兵部府衙,院內麵積極大,三院五進,一共有百十間房舍樓閣。


    一間造型陳設刻板的小院內,一名身著黑色武備常服的男子剛剛放飛了一羽白鴿,便手捧一封密函疾步走入院內正堂。


    “啟稟大人,隱閣來信。”


    “哦?快快呈上。”正在案堂上批閱文書的兵部左侍郎王川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筆。


    能讓王川立刻棄了手頭事務並慎重對待的,除了皇宮那位突然下了詔諭,便隻有隱閣二字。


    隱閣代表著萃華宗,是大周兵部軍情司在萃華宗山門外設立的一處類似於聯絡站的館驛。


    萃華宗在大周各險要邊境派出宗門弟子巡視,多達九位,對邊境一側,他國的動向十分敏感,搜集敵情的能力也要遠超邊鎮駐防軍的探馬斥候,隱閣的情報不僅及時,而且預見性極強。


    邊境普通的小摩擦、小事件,隱閣一般不會形成文字情報,甚至都不會去過問,但大事件,尤其軍情大事,一定會通報。


    王川接過密函,檢查蠟封火漆後,拆開查閱,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略一思索,王川顧不得其他,提著官袍下擺一路小跑著衝出院門,直奔後院大廳而去。


    ……


    雙峰要塞以西百裏之外,一匹黑瘦的賴皮馬正撒開了四蹄在大漠中狂奔,馬背上的鄭九麵色煞白,手中緊握著一根數尺長的黑鐵片,上麵還滴著鮮血。


    在其後不遠處有三四匹高頭大馬緊追不舍,馬背上的人著裝各異,但相互間配合極好,一聲唿哨,便有一匹戰馬脫離同伴,加速兜著圈子從遠處繞向鄭九。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胡騎斥候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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