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哥就急急忙忙趕去醫院去拿化驗報告單。一路擔憂又心懷希望,希望醫生的判斷是有誤的,希望娘隻是簡單的肺部感染有積液。


    到了醫院,大哥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化驗室窗口,翻找到娘的報告單,緊張的手都有些哆嗦。一直在心裏默念:“沒事,娘沒事的。娘不會有事!”


    但是,那一份報告單之上赫然顯示著,積液之中發現了癌細胞!這幾個字仿佛帶著無盡的寒意與驚悚,深深刺入大哥的眼眸之中,讓他原本就緊繃的心弦瞬間崩斷。盡管在此之前,他已然在心中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建設,甚至早已做好了各種可能的最壞打算,但當真正看到這觸目驚心的結果時,那種宛如被五雷轟頂般的巨大衝擊還是無情地席卷而來,將他擊潰,如果不是一個年男子的臉麵在支撐自己,恐怕早已痛哭失聲,跌坐在地了。


    他木然地拿起那份報告單,拖著兩條沉重的腿,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垂頭喪氣地緩緩朝著醫生辦公室走去。腿是沉重的,身體卻是輕飄飄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那般沉重而無力。半途中,他意外地碰見了匆匆出來給娘打飯的林琳。林琳一眼望去,便察覺到大哥那滿臉的悲戚之色。那悲傷如同一團烏雲,緊緊籠罩在他的麵龐之上,讓她的心也不禁猛地一揪,一種難以言喻的擔憂頓時湧上心頭。


    林琳明白了,娘的病情一定不好!


    林琳默默地跟在大哥的身後。此時,爹尚未到來,他和二哥在前一晚迴了羊莊,今天要帶些東西過來,準備長期住院。值班的醫生告知他們,張主任還沒來上班。


    於是,兄妹兩人從醫生辦公室裏走出,坐在門口那把陳舊的椅子上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卻始終沒有人開口說話,隻是內心深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仿佛有什麽東西緊緊地堵住了胸口,讓他們透不過氣來;而腦海之中,則像是被清空了一般,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大哥,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咱娘知道啊,要是她知道了,那可就全完啦。”林琳用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說道。大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低沉的“嗯”聲作為迴應,隨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我先去病房給娘送些吃的吧。”林琳心中滿是難受,那種痛苦幾乎要將她吞噬,她很想放聲大哭一場,卻又不敢,隻能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她站起身來,朝著病房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顯得那麽沉重,仿佛背負著千斤重。


    林琳一邊走一邊流淚,端著飯,手無法擦淚,隻有任它流。快到病房門口,林琳停下腳步,她得擦幹淚,整理好情緒,不能讓娘看出來什麽。


    “娘,飯來了!”林琳帶著笑盈盈的樣子衝娘快活地喊,“吃飯!吃完了我去上班,你在這輸輸液。幾天就好了!”


    林琳心如刀絞,然而,她卻強忍著這難以忍受的痛楚,臉上依舊掛著如往昔般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看似如常,卻仿佛在強顏歡笑之下隱藏著無盡的悲傷與掙紮。她的雙眸微微低垂,像是害怕看到母親那關切的目光,生怕自己眼中的痛苦會瞬間決堤,讓母親為之擔憂。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努力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波瀾,手中穩穩地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飯菜,緩緩地遞到母親麵前。她用笑容掩飾著她心中那無法言說的痛苦與無奈。


    娘是個講究人,不管走到哪到什麽時候,她都早早地洗漱好,收拾好自己。本來娘要和林琳一起下去打飯的,可林琳死活不讓,非說她身體弱,不能跑上跑下,就讓她在床上等著。她知道閨女心疼自己,不舍得讓自己勞累,也笑著順勢作罷,領了閨女的好意。這時看閨女端過來的飯,趕緊接過來:“我自己吃,不用喂。好好的人喂啥飯呢?”又對林琳說,“你也趕緊吃,吃完了去上班。別耽誤了給學生上課。”


    林琳輕輕答應了一聲,低下頭,像是要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一般。她拿起一個饅頭,一股淡淡的麥香在口腔中彌漫開來,但這股香氣卻無法驅散她心中那難以言喻的悲傷。


    林琳強忍著的淚水,就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她的眼眶裏不停地打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洶湧而出。然而,她還是努力地克製著自己,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但那不爭氣的淚水,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滴落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了一個個小小的水漬。


    她深知自己不能在母親麵前露出軟弱的一麵,於是趕忙裝作被噎住了的樣子,拍拍胸口,閉了下眼睛,急促地對娘說道:“壞了,我去接點水順順。”說著,她便站起身來,腳步有些慌亂地向門口走去。在經過娘身邊的時候,她特意用手輕輕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那動作看似隨意,實則是在掩飾內心的不安。她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娘誤以為她隻是不小心被噎住了,而不會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痛苦。


    她快步走出病房,來到開水間,站在一角,低下頭趕緊擦擦眼淚。好容易把眼淚逼了迴去,深深吸一口氣,接了一杯水。


    林琳慢慢地走迴屋裏,臉上雲淡風輕,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依然掛著笑容,隻是仔細看能看出那笑容背後的勉強。林琳將水杯遞給娘,說道:“娘,你也喝點水吧。我順順就好了。”


    娘接過水杯,眼中閃過一絲關切,輕輕問道:“怎麽了,琳琳?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林琳連忙搖搖頭,裝著和娘開玩笑地說:“沒事,就是剛才吃太快了,有點噎著了!你還不知道你閨女,吃飯快?”說完,她急忙又坐迴到原位,繼續低頭吃著饅頭,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那紅腫的眼睛和微微顫抖的嘴唇,卻泄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情感,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但她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她幾乎是逃一般地離開了病房,腳步匆匆地奔向樓梯口,每一步都似乎在逃離那份難以言喻的痛苦。在樓梯的拐角處,她停下腳步,雙手捂住臉頰,任由淚水肆意流淌。她不敢想象母親的病情究竟已經惡化到了何種地步,心中充滿了無助與迷茫,擔憂與害怕。


    淚水漸漸停止,林琳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她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饅頭,仿佛這樣就能暫時忘記那些煩惱。食物的滋味在口中彌漫,讓她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但她不敢停留太久,生怕母親擔心,會出來尋找她。於是,她匆匆擦幹眼角的淚痕,重新整理好情緒,準備迴到病房,繼續扮演那個堅強樂觀的女兒角色。盡管前路未知,但她知道,她必須堅持下去,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


    她輕輕推開門,迴到母親身邊,她再次換上了那副笑容滿麵的麵具,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坐在床邊,開始與母親聊起日常瑣事,努力讓話題輕鬆愉快,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分散母親的注意力,不讓母親察覺到她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不一會,爹和哥哥們都迴來了。林琳看大家似乎沒什麽不一樣的,知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都會隱瞞真實的病情,不會讓娘知道的。為了裝的更像,爹和大哥裝著也像平時一樣繼續去上班,其實是溜到醫生辦公室和張主任商量病情去了。二哥和林琳是繼續上班。林琳盡管心裏不舍得,也隻好這樣,她也害怕自己留下來會忍不住露出馬腳。


    中午,大家又都按時迴到病房來見麵。娘說,張主任來說了,就是胸積水,有炎症,讓住院輸液抽積水打藥。還說,倒不是啥要命的病,就是不能耽擱。他們幾個聽了,紛紛說,聽醫生的,醫生讓幹什麽咱就幹什麽,住院就住院,娘正好休息休息。


    “娘你趕緊好了,我還等著喝你做的麵疙瘩湯呢!”林琳故意拉著娘的手撒嬌。


    “行,咱就聽醫生的!就是抽積水抽得我不好過。”娘無奈地笑笑。


    “我們都來陪你,輪流來,給你打氣。”大哥二哥也強顏歡笑。


    “我也請好假了。我每天陪著你做治療,讓他們上完班輪流迴來陪你。這行了吧?”連一向對娘比較淡漠的爹也破天荒地做好了安排。


    從那一天起,林琳一家人的生活重心徹底轉移到了為母親治病上。林琳,這個平日裏無憂無慮的女孩,如今每日奔波於單位、醫院與家之間,不僅要在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在醫院精心陪伴娘,還要不時迴家處理好家裏的事物,免得娘操心家裏。盡管身心俱疲,但她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溫暖的笑容。


    林琳深知,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戰鬥,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重要。她不僅要在母親麵前扮演開心果的角色,還要在背後默默承受壓力與痛苦。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自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的時候,總會仰起頭,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星空,心中默默祈禱,希望母親的病情能夠有所好轉,希望明亮的繁星給予自己力量。她的眼神中既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對未來的堅定信念。


    三哥雖然身處外地求學,無法親自迴到家中,但他對母親的牽掛卻一刻也沒有減少。他每隔兩三天就會寫一封信迴家,詢問母親的病情,與家人探討可能的治療方案。林琳總是第一時間閱讀三哥的信件,挑選一些詞句讀給娘聽,讓娘高興高興,從中汲取力量。


    爹也四處打聽名醫良藥,想要為娘找到最好的治療。兄妹們則輪流在醫院照顧母親,確保她能得到最好的護理。盡管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不安與焦慮,但大家這是隻有一個心思,就是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這個家,守護著娘,希望娘能盡快好起來。


    娘三天就要抽一次胸腔積水,同時注射進去藥物,以求抑製癌細胞的生長。每次的治療對病人,對家屬都是一次折磨和考驗的過程。其實這就是說的化療過程,隻不過為了對娘隱瞞真相,大家想出來的一個名字罷了


    癌症的化療是非常痛苦的,而且副作用非常大,特別是那時候醫學並不是多昌明的,許多藥物常常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往往是癌細胞和正常的細胞一起被藥物殺死,病人的身體和抵抗力會受到很大傷害,但為了治療癌症又不得不選擇這條危險之路。


    娘每一次的化療,都會疼得大汗淋漓,幾近虛脫,做完後虛弱到有氣無力,別說從椅子上站起來,就連頭都抬不起來。藥物的刺激又讓她沒有絲毫胃口吃東西,頭暈惡心得翻江倒海,但病情逼著她不能不吃,勉強吃下去,又很快惡心地嘔吐出來。每天娘都在惡心、頭暈中掙紮著,難受著。


    林琳和哥哥們看著難受的娘,除了安慰就是安慰,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爹也一反常態地耐心起來,在家裏變著花樣地給娘做好飯,再騎車送到醫院。有幾天,娘實在不願意在醫院住了,嫌病房味道難聞,說醫院氣氛憋悶,想迴家,想出去。爹竟然也沒反對,更沒發脾氣,反而附和:“就是,一直在醫院裏沒胃口吃東西。我去找醫生說說,今天咱迴家,明天早上再迴來。”說完他真的去找醫生了。


    “醫生同意了!走吧,老大,你們弟兄倆背你娘下去,琳琳給你娘收拾東西。咱迴家!”好大一會,爹迴來了,一進病房就高高興興地吩咐孩子們。


    那時候沒有多少出租車,想迴家就要坐公交,而公交少的可憐。大家讓娘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爹推著車,林琳扶著娘,一路說說笑笑走迴家。路上,爹告訴他們,張主任說娘的病正好轉,積水少了,沒再長。娘聽了也很高興,精神提了不少。林琳心想,怪不得給剛才那麽高興。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林琳感覺心頭一輕,不禁快活地哼起了歌,二哥還笑話她:“跑調了!”


    “哈哈!跑就跑了,歪好歪好!怎樣都好!”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連日來籠罩在大家心頭的陰霾似乎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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