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海洋下了班顧不上吃飯,急急忙忙往羊莊來。由於急於見到林琳,他竟然不怕辛苦,一口氣不停地衝上南大坡,快到坡頂時,差點就蹬不動了。


    “嘿!嘿!”冷海洋憋著一股勁,弓腰俯身,因為使勁,屁股離開了座位,幾乎站了起來。車子扭了兩扭,被他狠勁推向了前。


    “好!”冷海洋興奮地喊了聲。


    “琳琳!”冷海洋興衝衝地騎到林琳家門口,衝院裏喊了一聲,很自然地推車走進院子。


    林琳聞聲從屋裏出來,看到冷海洋的半截袖製服後背都汗濕透了,緊貼在身上。林琳急忙讓他洗洗臉進屋擦汗。


    “沒事兒。我不熱。”冷海洋看著好幾天沒見的女朋友,心裏美滋滋的,哪還覺得累,就是累也覺得值!


    林琳知道他要來就給他留了飯,這時趕緊招唿讓他坐下趕快吃。


    冷海洋進房間先去給林琳爹娘打個招唿,然後才出來坐下來,美滋滋地吃起來。


    吃過飯,林琳按娘的吩咐帶冷海洋進了房間。


    娘今天感覺不錯,疼得沒有那麽頻繁,喝的粥也多了幾口。這會就有精神靠坐在床上,那個胳膊虛虛地擱在大腿上。


    冷海洋有點緊張,不知為何他覺得今天林琳娘神情十分鄭重。本來已半幹的後背瞬間又微微滲出了汗。


    “海洋,上午忙不忙?”林琳娘微笑地看著拘謹地坐在椅子上的小夥子。


    “不忙,還行吧。”冷海洋微微前傾,輕輕地說。


    “噢……你和琳琳認識也有一兩年了吧?”


    “嗯,有了。”冷海洋有些羞赧,臉有些泛紅。


    “那你是什麽意見?願意不願意琳琳?”


    “願意!願意!琳琳很好!”林琳娘說的都是本地農村的話,有些含義比較隱晦,冷海洋這個半路來的外地小夥還沒完全明白一些詞語的意思,想了想才搞清楚了,急忙點頭迴答,生怕晚了被誤解。


    林琳在旁邊偷笑他,娘也笑了,覺得這男孩真是個老實孩子。


    “那你家、你爹娘是啥態度?”


    “他們?他們沒什麽意見。”


    “你前一段不是說你家想給你和琳琳把事辦了?我和他爹商量了,今年給你倆把事辦了,你看行不行?”


    什麽?辦事?同意林琳和我結婚了?那能不行嗎?冷海洋激動地挪動了下身子,兩眼瞬間閃動著興奮的光,嗓門都亮了:“行!行!今年辦,行!”


    “你迴去問問你家,看看你爹娘願意不願意今年辦?”


    “願意,肯定願意!他們不會不願意的!”


    “瞧這孩兒,你願意也得給你爹娘說。這事你爹娘願意了才行。今天你就迴去問問,得了信兒,告訴琳琳。行吧?”娘看冷海洋實誠得很,笑了。


    冷海洋興衝衝地迴家,一進門就給他媽媽說了林琳家想今年給他倆結婚的事,他媽也很高興,笑得眼睛更是眯住了,隻見牙不見眼,連聲說。


    冷海洋太高興了!想到很快就能和心愛的女朋友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他就激動地睡不著。


    第二天一大早,迷糊了一會的冷海洋精神頭十足,一骨碌爬起來,不睡了,睡不著!


    他騎上自行車,精神抖擻地往林琳家去報信了。他要一早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林琳,他們很快就能結婚了!這可是睡覺都能笑醒,做夢都能笑出聲的好事呀!


    冷海洋仍然是一口氣蹬上南大坡。這大早起的,這精神頭不一般,引得路人莫名其妙,心想這小夥咋這麽厲害呢?


    林琳聽了高興又羞澀,想到馬上能和心愛的男朋友結婚,相親相愛廝守終生,就覺得非常期待,仿佛幸福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


    於是,給林琳和冷海洋辦婚禮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大舅家的二表哥能掐會算,喜歡給別人抽個簽看個好日子。這不,姑姑家的表妹要出嫁,那自然少不了要仔細研究研究。


    這天,二表哥根據林琳和冷海洋的生辰八字,琢磨出來適合兩人辦婚禮的好日子,就急急忙忙過來,告訴姑姑給表妹林琳算好的幾個日子。


    爹娘讓林琳告訴冷海洋家,讓他們參考參考,也商量商量,看看他們家有什麽想法和風俗,再決定到底用哪一個日子。


    林琳家鄉這裏的男女結婚都是女方先根據兩人的生辰八字,找人合一合,看看有什麽避諱沒,然後再選幾個好日子,給男方參考。如果雙方都沒有什麽意見,男方就該上門提親,在那天共同擇個好日子,高高興興把孩子的喜事給定好。


    沒過兩天,冷海洋就歡天喜地地傳過來信,說他爸媽在這周休息時會來提親。


    提親是一件大事,這一天雙方父母正式見麵。男方要提著禮物隆重地出場,來表達自己娶媳婦的最大誠意。雙方家長商商量量地把婚禮日期、男方的婚禮準備、女方的陪嫁基本敲定。


    接下來緊接著就是雙方就結婚那天接送人員、婚車、擺酒席、給娘家押嫁妝的禮金等等,一係列瑣碎的事情來迴商議。


    其中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給女方的買衣服錢。這就是前麵說的下定的禮金。那時候不興要彩禮,男方就是給幾百,也有家庭條件好的、出手大方人家,給女方買三金或幾千塊錢,表達自己的重視和豪氣。


    林琳他們本地人之所以稱之為買衣服錢,可以想象出來,要的錢並不多,所以,除非男方家裏太窮,否則都會痛痛快快給,還要盡力多給點,因為大家會因此來議論男方家庭品質的。當然,這一切都是雙方商量的結果。


    也有商量不通的,女方要的和男方給的數目相差太多,幾輪磋商雙方又都不肯讓步。如果有中間媒人協調還好說,假如隻有雙方父母在當麵互相拉扯,因為顧及自己的麵子問題,這事情很可能就此僵住。婚事自然受影響,要麽暫時擱置,再商量,比拚誰先低頭讓步,要麽就此一拍兩散,各自神傷。


    林琳學校就有個女同事,和男朋友感情好得不得了,幾乎天天來往,男的經常去學校接送上下班。感情濃烈時,兩人結婚登記過。好,喜糖發了,請帖發了,辦事的消息放出去了,結果就因為父母在禮金上談不攏,婚禮無法舉行,擱置一邊將近一年,讓所有人既惋惜又笑話。


    周日上午,林琳家一早就做好了迎接冷海洋父母的準備,全家人都在,不說歡天喜地也是喜氣洋洋的。你想想,唯一的閨女要出嫁,男方來提親,能不高興嗎?


    誰知都中午12點了,林琳跑房後路上張望了幾迴,都沒見冷海洋家的人影出現在小路口。哥嫂們三番五次焦急地問:“做不做飯?什麽時候做?”爹娘沉著氣告訴大家再等等,不要著急,也許馬上就來了。林琳在一邊尷尬得要死了,一句話不敢說。


    當鍾表指針快指向1點時,小侄女都睡醒午覺又餓了時,爹娘發話了:“不等了,咱們做飯吃!”


    哥嫂麵麵相覷,誰也沒說話,更不敢看林琳,都擠到廚房去做飯去了。這倒好,給冷海洋家準備的豐盛午餐,全家人享用了,除了年幼的侄女小琪琪大快朵頤,吃得小肚子滾圓滾圓的,其餘沒有一個人覺得這頓美餐有多美味。


    林琳陰著臉,不說話,心裏在翻江倒海。一遍遍猜測、推翻,再猜測,再推翻。她不知道冷海洋那邊出現什麽意外了,明明說好的今天來提親,怎麽到這時候不見人影,也沒來說一聲?究竟有什麽變故?還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可惜那時候通訊太不發達,信息不通暢,兩人無法直接聯係,隻有死等,或再次想法見麵了解。


    娘本來今天精神特別好,閨女的對象來家提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娘十二萬分提著精氣神,隻會閨女給自己梳洗打扮,穿得整整齊齊,想盡量不帶出病態。誰知等到現在竟沒見人!


    娘雖然嘴上冷靜地安撫大家:“別慌,說不定他家有了啥事絆住腿了,按說不該不來。就是不來,最後終究要有個說法的。”


    其實她的內心充滿沮喪,敏感地想到自己的病情是不是遭對方嫌棄了?進而感覺自己是家人的累贅,拖累閨女了。這樣一想,娘的精神迅速潰塌,像充滿氣的氣球被針紮了一下,“哧”的一下,泄了氣,癟下去了。


    娘中午飯沒有吃,吃不下,勉強吃了一口也吐出來了。林琳嚇得急忙又拿口服液讓娘吸一口。也僅僅隻吸了一口而已,娘就無力地輕輕搖頭,閉著眼痛苦地皺著眉表示喝不下去。


    林琳愧疚極了,覺得都是自己惹的禍讓娘難受。她忍不住哭了,看著皺著眉頭閉著眼,忍痛躺下的娘,那個背影在毛巾被下那麽單薄,那麽落寞,她心裏不由得惱恨冷海洋和他家人:言而無信的東西!


    半下午4點左右,大家各自在自己屋裏休息,誰都識趣地不說那麽多。林琳心裏有事心思不幹淨,睡不著,就帶著小琪琪在堂屋客廳床上坐著玩。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剛會說話的小琪琪嗯啊著。


    屋頂的吊扇緩慢地轉著,無精打采地轉來一點點風。屋門口吊著的竹簾子忽然被輕輕掀動了。


    “琳琳。”一個不大的聲音傳來,卻嚇了正走神的林琳一大跳。


    “啊?”林琳吃驚地扭頭一看,伸進來頭的不是冷海洋是誰?


    這個天殺的!林琳心中迅速驚喜和氣憤交加。忽的站起來,衝他生硬地說:“你來幹什麽?”


    “我,我和我爸媽來了。”冷海洋怯怯地看著眼裏冒火的林琳。


    此時,聽到動靜的爹從房間走了出來,問:“誰?怎麽了?”當看到站在門簾處的冷海洋時,也愣了神。


    “叔叔,我爸媽來了。在院裏。”冷海洋躲躲閃閃,不敢直視林琳爹,小聲說。


    林琳爹沒有猶豫,隨即趕緊說:“噢,那進來吧,別在院子裏了。”趁冷海洋去招唿他爸媽的空,迴房間告訴林琳娘。


    這時,其它屋子裏的哥嫂們也都聽到動靜出來了,看見冷海洋和他爸媽,紛紛有禮貌、客氣地打招唿。


    冷海洋手忙腳亂地把他爸媽帶進堂屋,還不忘偷偷瞄一眼女朋友的臉色。林琳強打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對他們說:“阿姨,你們來了?進裏屋吧,我娘在裏邊。”


    她掀起門簾把他們讓進房間,請冷父冷母坐在椅子上,迴頭狠狠瞪了跟在後麵的冷海洋一眼。冷海洋歉意地淺笑一下,瞬間消散,隻剩驚慌和拘束。


    林琳娘剛剛疼了好一陣,才吃了兩片止疼藥歇口氣。這一段沒敢一直給她打針,醫生說杜冷丁影響骨頭的生長,折的胳膊長不好先不說,就怕別的骨頭也出現意外。於是就白天吃藥,晚上睡前打一針,讓娘盡量能睡個安穩覺。


    此時,娘的疼勁剛過,出了汗,又不敢扇扇子,就虛蓋著毛巾被,閉著眼躺著。


    冷海洋爹娘並沒有解釋什麽,爹也沒問,隻客氣地和他們說說天氣。


    冷海洋媽媽的滿頭白發今天梳得還整齊,腳上的鞋也穿的周正,提了上來,沒像往常那樣趿拉著。她骨節粗大的手緊緊抓著一個布袋子,也不知裏麵裝著什麽寶貝,看得那麽緊。她坐下後把布袋子放到旁邊桌子上。


    林琳一眼就看出來,就她手裏抓的就是帶來的提親禮物!


    “哼,小小的布袋子裏能裝點啥?提親就帶這一點?”林琳心裏暗暗不滿,覺得他們家真是太可氣了!臉上不由得耷拉下來,連水都不想給他們倒。


    爹吩咐林琳倒水,林琳不情不願地倒了兩杯水,放到桌子上:“叔叔、阿姨喝水。”


    林琳和冷海洋退到一邊,靠坐在北牆下的小床邊她也不理冷海洋。


    冷母的白皮長臉木木的,瞧不出表情,小眼睛來迴看了看大家。


    林琳娘在床上閉著眼努力忍著痛苦,抓著毛巾被,小聲說:“辛苦你倆,天這麽熱還來了。”


    冷母這才低下頭,靠近林琳娘,準備伸手去抓住她的手,盡量把細高的聲音放得溫和:“嗯,海洋說了要來提親,我們就來了。”


    林琳娘慢慢睜開眼,突然“啊!”大叫一聲,便昏過去了!被冷母抓著的手鬆鬆地垂落下來。


    這邊林琳和爹一步跨過去,焦急地查看。冷母還在不知所措地看著林琳娘。


    林琳急忙撥拉開冷母的手,輕輕唿喊:“娘!娘!你醒醒!”


    爹熟練地掐著娘的人中和虎口,一會兒,娘悠悠醒過來。


    林琳接過大嫂遞過來的水,用勺子慢慢喂了娘一小口,娘才緩過來一口氣。但娘拒絕再睜開眼看冷母,一直緊緊地抓著閨女的手示意她不要起身,就在旁邊坐著擋著冷母。


    林琳雖不解其意,但畢竟母女連心,知道娘讓自己陪在身邊,就坐著半抱著娘的頭,安慰著滿臉痛楚的娘。


    看娘穩定了,爹坐在床邊繼續和冷父冷母說話。


    林琳聽到他們說同意在陰曆八月二十四辦婚事。冷父說原來想國慶節辦,去問了問,人家城區飯店說那天前後都有人家了,排不開,就安排在節後的一個周六辦吧。


    林琳爹問娘的意見,娘微微點點頭,弱弱地說了一句:“怎麽都行。”


    接下來就說到了買家具家電的事。冷母說家裏有電視洗衣機,地方小,再買新的沒地兒放。櫃子床讓海洋他倆看去。冷父在旁邊接話:“就是,咱手裏有錢吧,那些東西,錄音機、音響、家電呀都在商店擺著,咱想買啥時候都能!”


    林琳聽了覺得還像一迴事,可又覺得哪裏不對勁:為什麽辦事不買,以後再買?你家那電視、洗衣機都老掉牙了!連基本的音響也不買嗎?


    她此時是不能說什麽的,隻能聽大人們的商議。


    林琳爹娘都是實在純樸的人,沒那麽物質勢利,聽對方這樣說,心裏不太同意也不好當麵直接說什麽,何況外麵還坐著兩個兒媳婦,怕人家覺得自己嫁女兒獅子大張口,娶兒媳婦卻沒花什麽錢。確實,那時倆兒媳婦都懂事的什麽也沒要,家裏給什麽就是什麽。不過,那也是盡了家裏所能來滿足他們的想法,該有的基本都有,不買折成錢給他們。這,這,說的也沒法張嘴打別呀。唉,算了。又不是賣女兒!


    爹娘都沒在這上麵糾纏,對方說什麽就算什麽。爹告訴對方:“老哥,你們也看到了,家裏條件就這樣,到時也給不了閨女啥嫁妝,還請你們多體諒。”


    冷母沒說話,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模樣,小眼睛看著這看著那,沒有焦點。冷父體諒地笑著說:“不用不用,要啥嫁妝?洋洋他倆都有工資,我們家也不缺錢,有啥東西以後再買。給她娘看病要緊。哈哈。”


    又拉了會家常,主要是兩個父親在說,氣氛還算融洽。冷母一直麵無表情地來迴看,不知什麽意思。隻見她一會兒雙手大拇指指甲彈來彈去,一會兒雙腳來迴交換前後,看起來很無聊。


    冷海洋在旁邊一聲不吭,不知在想什麽。


    時間不長,冷海洋爸媽告辭要走,林琳爹娘客氣地挽留吃晚飯,他們說還有事要辦。


    於是,林琳爹和哥嫂送他們出門,林琳沒有出門相送,要繼續留下陪娘。娘的精神確實不能離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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