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樹影裏,沙沙作響的樹葉,皎潔的月光籠僵持著的兩人身上,厲恩羨抬頭瞪著齊奕峰,眼神清澈濕潤。


    下一秒,齊奕峰鬆開她的手。


    不舍得她哭。


    厲恩羨頭也不迴地走迴宿舍,走得有點急。


    齊奕峰盯著她的背影消失,摸出煙盒,咬了根煙點燃,吸了口,快步上樓。


    *


    進門,厲恩羨踩中個紙團,抬眸,滿地都是紙團。


    袁潔菲滿眼通紅,碎碎念,手撕著她的筆記本,厲恩羨側耳仔細聽了會,


    ‘破江舟你才不適合我呢。’


    ‘滾。’


    ‘老娘再也不要你了。’


    厲恩羨挑眉,“真不要?”


    袁潔菲暴躁喊聲,“不要了。不稀罕!”


    厲恩羨抖了個垃圾袋,蹲身撿紙團,“既然不稀罕,你還撕什麽?又得重寫了。”


    她稀罕齊奕峰


    但也不知道能幹嘛。


    五年不見,人長大些,處事圓滑些,道理也懂些


    都快忘記當初幾年是怎麽追齊奕峰。


    一腦子想著要跟他待一塊,20歲生日到領證年齡就告訴他,‘她想嫁給他’,等他娶她,他要是不娶,就強嫁給他。也是袁潔菲跟她說,男人不喜歡你,怎麽可能會無條件寵你,如果真是不稀罕,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那個男人是你爸。


    所以當時她很肯定,齊奕峰喜歡她。


    她也沒見過齊奕峰身邊出現過其他異性,他也隻帶過她迴他家吃飯,也沒聽他爺爺說過他有關係親密的女性朋友、或者女朋友。


    不是沒有,隻是她不知道罷了。


    …


    袁潔菲蹲身一起撿紙團,“我也不知道。”


    兩人安靜撿了迴紙團,厲恩羨笑道,“至少撕了兩本吧。”


    “可能是喜歡上了吧。”


    袁潔菲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也對。


    喜歡才會在意。


    【我喜歡你,像春風走了八萬裏。】


    *


    淩晨五點,天色漆黑,霧氣繚繞。厲恩羨被撲麵而來的冰涼驅散走起的困倦,她懷裏攥著兩部相機,徹夜未眠的袁潔菲抱著她的三腳架,“厲恩羨,你居然爬得起來。”


    “你居然不睡。”厲恩羨打個哈欠。


    “厲恩羨,你失戀居然能睡著。”袁潔菲瞥她一眼。


    “我已經躺過兩遍醫院了。”


    *


    吳導已經在訓練場。


    今天要開始取部隊空鏡和錄攝部隊日常生活的片段,厲恩羨擔起補花絮的責任,吳導帶拍攝組錄製起床號響起前的小兵崽們洗漱鏡頭。


    吳導跟高首長商量時,才知道齊奕峰安排給厲恩羨的宿舍是整個部隊自帶陽台和洗手間…是之前部隊軍官的女朋友會來過年,特意改出來。


    吳導特意將這事告訴厲恩羨。


    他還疑惑拍攝組幾個小年輕天天吐槽部隊洗澡太不方便,晚上上洗手間也不方便,他還心想厲恩羨這孩子真能熬苦…原來來部隊享受了vip待遇。


    厲恩羨淡淡哦了聲,低頭繼續研究她的膠片機。


    “跟齊隊鬧別扭了?”


    “……”


    別用這曖昧的詞好不。


    起床號角響起。


    天邊的陰影逐漸消散,天空由深藍變成淡藍色,沒一會,小兵崽們跑向訓練場,迅速列好列隊。


    齊奕峰目光落到已到訓練場的厲恩羨,微微眯了眯眼,兩人目光對上,厲恩羨淡淡,“齊隊。”


    他問,“起這麽早?”


    厲恩羨沒迴答,別過頭看相機。


    齊奕峰微微擰眉,看向隊列,


    “立正,全體都有,負重十公裏。”


    江舟抬眸看眼袁潔菲跑走了。


    旁邊,吳導笑道,“齊隊,早訓就這麽高強度?”


    齊奕峰笑著點了個頭,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厲恩羨,走近她,挑眉問,“你的十公裏分期付跑第一期什麽時候開始還?”


    厲恩羨大腦轟一聲,她是沒想到齊奕峰記這碼事,袁潔菲咽了咽口水,“還真要跑?”


    她將相機遞給袁潔菲,做了幾下拉伸動作,對齊奕峰笑了個,“現在還第一期。”


    厲恩羨穿得寬鬆,又是nb跑步鞋,她走去跟吳導吩咐幾句,在她手表按幾下開始計算距離,就跑步去了。


    齊奕峰懵下,跑在她旁邊,低聲說,“能跑多遠就多遠,爬不了就算了。”


    “……”


    她沒迴答也沒理。


    齊奕峰微微擰眉,步伐減到最慢速度,比平時走路還慢些,手臂擺動幅度稍大些。


    厲恩羨加快些步伐,不想跟他並排,她快些齊奕峰就跟上些,她再快些,齊奕峰也跟上些,保持跟她並排。


    陳禹帶隊晨跑路過他們,他降低速度,跟他們嘮起嗑,“我說今天齊隊怎麽跑這麽慢,原來陪厲導呢。”


    厲恩羨抬眸,氣喘籲籲地喊句,“陳隊,早。”


    陳隊大笑,“你體力不行呀,齊隊得訓訓。”說完,就跑走了。


    厲恩羨大腦閃過些亂七八糟的畫麵,臉更紅,心跳更快。


    齊奕峰見她臉頰泛紅,氣喘籲籲,看她也還沒出汗,雖才跑六百米,對他印象中的厲恩羨,進步了呢。


    “跑不動了?”


    “……”


    “身子暖和就行了。”


    “……”


    迴答齊奕峰的隻有‘唿哧唿哧’的喘息聲。


    齊奕峰知道她又生氣了,壓低了聲開始解釋,“我剛看你在抖,想你跑會讓身子暖和些。沒真想要你還十公裏。”


    “……”


    “昨晚我迴去問他們了。”


    他那群兵比他還直男,又全都沒女朋友,根本不知道說錯什麽,也根本不覺得哪句話有問題,氣了他一晚上。


    “但什麽都沒問出來,要不你告訴我,你氣什麽?”


    齊奕峰探究似的看著她的表情,她額頭有層薄薄的汗,他拽她手肘,“跑慢點。”


    厲恩羨上氣不接下氣,完全不想理他。


    晨風吹拂,齊奕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知道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清淡的味道。


    很好聞。


    以前厲恩羨不用香水的時候,身上也有股很淡很好聞的味道,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聞解憂愁,也解思念。


    很奇怪,也很奇妙。


    也會留戀,聞不到心癢癢,


    以至於他有時候都不敢跟她靠太近。


    厲恩羨還在跑,她的雙腳像灌滿鉛,邁不起來,可是她手表還沒震,她咬牙堅持。


    “跑不動就別跑了。”


    唿哧唿哧的喘氣聲。


    齊奕峰見厲恩羨完全不理他,心悶口氣,直接拽住她,“別跑了。”


    厲恩羨唿哧唿哧地喘氣,齊奕峰舌尖頂腮,管不得她還在生氣,吩咐道,“身子熱了就行。額頭都是汗,吃完早餐迴去換件衣服。”


    厲恩羨手表震了下,跑夠兩公裏了,她掙脫開齊奕峰手,往袁潔菲那走。


    齊奕峰跟上去。


    *


    下午。


    會議室。


    厲恩羨在迴放早上四台機錄的花絮,檢查拍攝組會後出片質量,看她的花絮能不能用。


    袁潔菲在寫劇本,沒有靈感,拿著筆在本子裏亂塗亂畫。


    門口傳來交談聲。


    厲恩羨戴著耳機沒聽見,袁潔菲怔了怔,豎起耳朵聽。


    “江舟,你的情況得重視,注意用眼情況,不然多努力訓練也進不了突擊隊。”高首長的聲音。


    “首長,我知道。”江舟的聲音。


    “他上個月的體檢報告出來了,視力隻下降0.5,不影響開槍。”齊奕峰的聲音。


    “好好保護,注意用眼衛生,他的角膜沒嚴重損傷,視力矯正手術也能幫到他。我遇到很多被彈片劃傷眼睛的病人,很多都瞎了,像江舟這種情況,非常幸運。”


    婊子顧靜寧的聲音。


    袁潔菲翻了個白眼,撞了撞厲恩羨手肘,四人也走進會議室,厲恩羨嗯了聲,轉頭看袁潔菲,剛好對上齊奕峰的目光。


    厲恩羨摘下耳機,站起身,“高首長好,齊隊,顧醫生,江舟。”打完招唿,馬上低頭收拾。


    袁潔菲也起身微微點頭。


    “不阻礙你們談事。”


    齊奕峰微微蹙眉,能明顯感受到,她今天都在躲他。


    高首長笑了一下,“不知道小厲在,想著顧醫生腳受傷,手臂也傷了,會議室近些。小厲,你去齊隊辦公室忙?”


    厲恩羨抬頭,看見顧靜寧左邊胳膊吊著,袁潔菲憋笑,“顧醫生也受傷了?恩羨修相機的錢是不是得付一下?”


    顧靜寧臉煞白,那晚厲恩羨掛齊奕峰電話後,齊奕峰就打給她,讓厲恩羨聽電話。她擔心受怕一晚上,也沒見厲恩羨迴頭找她,齊奕峰更沒。


    心裏一鬆,默認齊奕峰當厲恩羨隻是妹妹,還大膽讓她父親替她做媒,開始她父親不同意,覺得當兵太危險,還是查了下齊奕峰,又是獵鷹突擊隊隊長,人又帥能力又強,這幾年立下不少大功,馬上就升校,有個少校女婿…她父親主動做媒。


    “不用了。”厲恩羨說。扯了扯袁潔菲,“不打擾你們了。”


    拉著她走。


    餘光掃了眼顧靜寧包著紗布的右腳。


    “對了。高首長,今晚有空嗎?我父親邀請你跟齊隊吃個飯,說好久沒跟你喝幾杯了。”


    顧靜寧大聲邀請高首長,瞥眼厲恩羨,不信她聽不見。


    高首長之前是獵鷹突擊隊的前隊長,現在隊長是齊奕峰,所以高首長對齊奕峰特別上心。而顧靜寧父親是軍分區分院的外科主任,替高首長做過手術,交情也不錯。


    “有空,那今晚一起吃飯!”高首長樂嗬嗬答應。


    齊奕峰皺眉,舔了下嘴角,“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


    高首長瞪他,“你有什麽事啊?”


    之前高首長還想撮合他跟顧靜寧,後來,見到他對厲恩羨特別,才收手。


    何況他都答應了,剛剛看小厲對他冷冷淡淡,怕是沒戲了,顧靜寧倒對他還死心塌地,要不再試試?


    再試試撮合他跟顧靜寧。


    也不能不給麵子顧主任。


    “晚上要跟吳導商量進宿舍拍攝的注意事項。”齊奕峰說的是實話,主要當時厲恩羨肯定在,工作她不會躲他了。


    況且他去了,這女朋友更難追了。


    他直,但他還是懂的。


    顧靜寧看了他一眼,“那要不把吳導他們都喊上?軍醫也是軍人,一起吃個飯聊個天,說不定對他們拍攝更有幫助?”


    高首長拍掌,他怎麽沒想到!


    “好,你小子快去喊。”


    都說成這樣了。


    齊奕峰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抬頭,看向江舟,“你去喊。”


    說完轉頭去訓練場。


    江舟驚訝一下,“你怎麽不自己去叫?”


    “高首長,沒什麽事我先迴去訓練了。”


    他追了出去。


    *


    *


    訓練場。


    厲恩羨坐在監視器前,想了好一會,還是給厲子成發信息,【顧靜寧手和腳都受傷了。】


    【是不是老爸你?】


    袁潔菲複述她聽到的話,“江舟受很嚴重的傷?”


    厲恩羨認真思考,之前是碰到顧靜寧特意找齊奕峰聊江舟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哎,你看到了嗎?顧靜寧吊著手臂的樣子,腳也扭到,我得笑死。”袁潔菲笑得前俯後仰。


    厲恩羨籲了口氣,沒迴答。


    如果不是顧靜寧推倒她,她又剛好推拿治腳,拿捏厲子成心疼女兒不舍罵她,還給她買部新相機,還是全店最貴。原本說她挑,一開始她做了些功課選了部性價比高的相機,厲子成在旁叭叭叭她…


    想一次就好笑一次,怎麽會有年近半百的老人家嘴這麽碎,但內心脹滿了幸福感。


    她怎麽可能氣得起來,還得感謝顧靜寧呢。


    “吳導,高首長說今晚一起吃頓飯,裏麵有軍醫,也是軍人,說不定能給你們些靈感。”江舟走過來說。


    吳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怎麽好意思?我們請吧。”


    也巧。


    吳導最近也想請高首長和齊隊他們幾個軍官吃頓飯,不碰巧,齊奕峰去出任務,暫時擱置了。


    江舟笑,“不用,多虧你們,不然這局也組不成。”


    節目組的人都有點疑惑。


    吳導說,“今晚齊隊也在嗎?我跟他約好今晚討論些拍攝工作。”


    “在,他必須在。”


    相親飯,男主角怎麽可以不在呢。江舟想,想著想著還樂出聲。


    袁潔菲同時想到是頓相親飯,冷笑出聲。


    江舟有點不解,“怎麽了?”


    袁潔菲哼了聲,沒理他,江舟撓頭。


    厲子成迴複,【我隻輕輕撞了她一下。】


    輕輕??


    輕輕手打石膏了?


    厲恩羨籲了口氣,【老爸,她手臂都打石膏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同情招。】


    使同情招要誰同情她??


    齊奕峰嗎?


    今晚相親飯,要齊奕峰親手喂嗎?


    厲恩羨怎麽都沒想到,她還要去看著齊奕峰相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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