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懂的蘇岸有瞬間的動容,內心唏噓。他起身,伸手去扶沐柏。


    不想沐柏不肯起來,隻是重重地朝他磕了三個頭。


    響頭。


    空曠的廳堂被這三聲響頭聲迴蕩著。沐大娘又痛又疼,腳步虛浮地向後退了一步。


    沐柏抬起頭的時候,額頭紅腫了。他也不起身,而是轉個方向朝沐大娘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這迴沐大娘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卻聽得沐柏嘶聲道:「娘!是兒子不孝,與皎皎先私定了終身!兒子願意聽從您的吩咐,迎娶星兒表妹!隻是,皎皎不合您的緣法,兒子不孝,求您說句話,此番過錯,不是因為兒子背信棄義,也不是因為皎皎行為不端!怪隻怪天意弄人,兒子沒這個福氣罷了!娘!」


    沐大娘萬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般話。她雖然彪悍固執,但也知道明麵上隻能汙自家兒子,說他貪慕富貴背信棄義,卻不敢承認是自己嫌棄蘇皎皎名聲不好行為不端的!此時兒子逼他說這番話,不是要讓她赤裸裸承認是自己棒打鴛鴦天打雷劈嗎!


    沐大娘的手抓著椅子扶手輕輕地抖。她一時恨不得衝上去打兒子兩下,撕了他的嘴!


    沐柏卻是又給她磕了一個頭,哀求道:「娘!我什麽樣對我自己沒關係,您是我娘,便說我殺人放火大逆不道有什麽關係!可是皎皎命苦,她青蔥年紀,彼時沈王爺勢微,隻因她長得好被紈絝惡霸強娶,心下氣不過才做了過激的舉止!要說那高三兒更是惡貫滿盈的,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知凡幾,皎皎殺了他有什麽錯處!娘,您也是女子,難道女子被惡人看中就活該死嗎!兒子無權無勢,家裏又貧,皎皎能看中兒子什麽,不就是兒子一顆愛慕她珍重她的心嗎!您不同意我不娶就是了,偏又說什麽背信棄義!娘啊!難道看中皎皎的,除了惡霸就是小人,她剛及笄,若存了心結,將來嫁人還有活路嗎!」


    蘇皎皎熱淚奔湧。


    她一扭頭跑了!


    沐大娘的匕首轟然落地。一切,戛然而止。


    春陽和煦,林子裏有鳥鳴啾啾。


    淡淡的綠柳扶風。杏花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走上去薄薄的一層,溫軟濕潤。


    蘇皎皎坐在秋千上,穿著白底綠花的春衫,一頭墨發沒有好好打理,慵慵懶懶如緞子似地斜披在肩背上。


    蘇岸走過去的時候,正看見蘇皎皎用腳尖無聊無賴地踢打著地上的落花。


    他的影子蓋住她的視線,蘇皎皎抬頭看。


    蘇岸微笑。


    「來,」他說道,「讓哥哥抱抱!」


    蘇皎皎一腳將落花踢得老遠,嘟了嘟嘴規避道:「還是不要了。」


    蘇岸也不生氣,她不過來,他便走過去在秋千架上坐下來遷就她。


    「還在煩惱呢?」


    蘇皎皎眼底一潮,扶著繩索將頭轉向一旁。


    蘇岸便笑了:「這時節你雲姐姐那裏景致不是一般的好,皎皎不如過去散散心去。」


    蘇皎皎陡然便想起了哥哥的那副畫,以及那兩句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強悍如哥哥,也是對心儀仰慕之人求而不得。


    可是哥哥從來沒有幽怨埋怨,他一向清風朗月光風霽月地生活。


    而今雲姐姐近在身邊,為人妻為人母,如此咫尺天涯,他也從來不動聲色。


    蘇皎皎一時便有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般的感觸錯覺,她像一隻毫無機心的乳貓一般,歪在了蘇岸的肩上。


    蘇岸一笑,伸出臂彎攬住她。


    蘇皎皎往他的腋窩裏蹭了蹭,伸手環抱住蘇岸輕聲道:「雲姐姐詩畫造詣太高,而我沒空,還要抓緊時間做醬呢!」


    嗯,皎皎就是這點好,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喜歡傷春悲秋,多幹點活多掙點錢,就能煙消雲散了。


    而很快蘇皎皎就接到了長公主府的帖子,到了一年一度京都權貴官宦之女的全體聚會,瓊花宴。


    京城北地不產瓊花,但唯獨長公主府裏有一大株。有專門的花匠特殊打理,每年暮春,高大的瓊樹枝繁葉茂,幽香漫透,花開得蔚為壯觀,從此成了京城貴婦人爭相觀賞的景觀,長公主也不吝嗇,幹脆打開大門廣邀賓客。凡京城五品以上的女眷,無論文官武將,皆發請柬,一同觀賞瓊花。


    雲瑤特意上門邀請蘇皎皎一起去赴瓊花宴。


    蘇皎皎特意打扮過了。


    她這幾次宴會的經曆都不太好,如今情場失意,但也可以像哥哥一樣不動聲色清風朗月的生活。


    她穿了件藕荷色霞光外衣,雪色銀絲杏花裙子,頭上綰著那套千水樓的中秋明月。


    她的個子又長高了一點,目光清澈風華初露,在如此盛裝打扮之下,啟唇揚眉之間,眉宇間已悄然生出了她自身也不曾察覺的少女媚色。沈嬤嬤在一旁見了,既驚且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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