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沐柏嘶聲道:「我愛慕皎皎,不是為了攀附權貴,更沒有背信棄義!」


    沐大娘沒有理會他,抽身向外走了。然後在她鎖住大門的時候,他聽見兒子破窗而出的聲音!


    那個巨大的聲音讓她怔了怔。她有瞬間的恍惚遲疑。


    兒子這是動了真格!


    自己兒子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從小喪父,又因著他們孤兒寡母一開始受人欺負,她的彪悍強勢支應了門庭,也支應了兒子的人生。


    她一個人麵對了所有的苦,讓兒子一心隻讀聖賢書。


    兒子從小聽她的話,從不忤逆她惹她生氣。兒子從不吃喝嫖賭,沒沾過女人,從來規規矩矩地念書,考秀才,中舉人,中進士,入仕途。


    說穿了兒子的性情很溫順,砸窗子跳出來,是沐大娘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越是這樣,越是絕了她讓蘇皎皎入門的心。


    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為了個不正經的女人,忤逆親娘不顧一切了!


    沐大娘是女人,而且是寡婦,她深知蒼蠅不叮無縫蛋,那個蘇皎皎若真個行止品行沒問題,不可能被那些惡棍盯上,落下這麽個名聲!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行的正坐得直,二十多年誰敢說一句閑話!


    她蘇皎皎一個未婚少女,有那麽一個強大的兄長護著,還弄得聲名狼藉,能是什麽好東西!


    不說別的,兒子這麽一個正派的人,見了女人都躲著走,竟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想至此,沐大娘在大門外冷冷地道:「阿柏!我這二十年,辛辛苦苦養你長大,耗盡心血供你讀書,你就是這樣迴報我的嗎!那蘇皎皎爛大街的名聲,你丟得起這個人,我丟不起!想讓她進門,除非我死!他錦衣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別人怕他,我不怕!今兒不把話說清楚,我就撞死在他錦衣王府的大門前!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護住我兒清白的名聲!」


    「娘!」沐柏在院裏拍著大門,喊道,「你這是幹什麽啊!」


    沐大娘一臉決絕地悲聲道:「我不管!都說位卑人微被人欺,這迴便是下了聖旨,我也要拚死抗一抗!絕不能眼睜睜任憑錦衣王把他家嫁不出去的妹子甩過來禍害我的兒子!」


    這般動靜,又是非常安靜的大清早,左鄰右舍早被驚動了,齊齊出來看。沐大娘抻抻衣襟理理頭發,一臉無畏肅然道:「各位街坊鄰居大家做個證!從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逆子何德何能,能讓明月縣主看中!我今兒去,就沒想著活著迴來,我倒要看看那錦衣王府,到底是如何欺人太甚!」


    這件事,因一哄而上起,到底沒有因一哄而上終。


    住了好幾十年的老鄰居,不少人勸解沐大娘。


    但是沐大娘要是個耳根軟的,也活不到現在兒子中進士當官的光景了。


    於是她一路孤勇,雄赳赳氣昂昂而去!


    沐柏在身後拍著門哀求:「各位叔叔大伯嬸嬸大娘!誰給我開開門啊,開開門啊!」


    其實錦衣王府真沒有欺人太甚。沐大娘一到大門口,就用一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脖子:「我要見錦衣王!」


    然後她就被衛伯客客氣氣地迎了過去,坐在客廳裏,來往的侍女端了香茶點心,對她手中的匕首視若無睹,隻是告訴她:「王爺隨後就到!」


    沐大娘手握匕首,帶著種自尊的好奇,輕輕打量了客廳兩眼,發現除了寬敞講究一點,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金碧輝煌。


    「王爺來了!」聽得門外一聲輕喚,沐大娘陡然坐直身體握緊匕首,然後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跨門檻而入。


    一見之下,如雲散月明,沐大娘覺得自己的認知出了很大的偏差。


    民間傳說中的錦衣王,小兒止啼殺人如麻是何等可怕,可麵前的人,溫文如玉又貴氣天成。


    在她眼中,從未覺得哪個男子能比得過自己的兒子,可是見了錦衣王,也得承認,無論是姿儀還是氣度,人家是人中龍鳳,自己兒子不過是河沙凡夫。


    隻這一瞬息間,就打殺掉了沐大娘所有的驕傲怨氣。人家錦衣王欺負自家貧弱,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妹子甩過來禍害自己兒子?貌似,有點太高估自己了。


    沐大娘將匕首往袖子裏藏了藏,然後慶幸自己當時口上留德,沒有用更惡毒的話來表達同一個意思。


    蘇岸麵含微笑,音聲和煦:「伯母,坐啊!」


    他竟然,叫自己伯母?


    沐大娘突然之間就真的生起了一種畏畏縮縮的手足無措來。原來隻有到了真正上位者麵前才知道,有個進士兒子,自己平日裏那一點自以為是的容光與優越感,是多麽不堪一擊!


    沐大娘並沒有反應過來該如何應答招唿,她隻是傻乎乎聽話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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