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咳嗽著呢,還是我去吧。”


    顧亞衍的聲音從草棚裏傳了出來,他佝僂著身子開門去打水。


    顧盈盈正站在門前,抬頭看到從草棚裏出來一個瘦高老頭,身子佝僂著,滿頭白發,衣服又髒又破,戴著副黑邊眼鏡,粗糙的手拿著個破瓷碗……


    她竟是差點兒沒有認出來。


    但不管此人有多落魄,他通身的儒雅矜貴的氣度沒有變,就像烙印一樣,已經深刻印在他的骨子裏。


    顧盈盈眼中蓄淚,麵前這個落魄的瘦高老頭,就是她的爸爸顧亞衍!


    “爸!”


    顧盈盈激動的喊了一聲,聲音哽咽著,淚水奪眶而出,她終於見到親人了。


    “盈盈!”


    見女兒突然出現麵前,顧亞衍一臉愕然,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佝僂著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沒有站穩而摔倒。


    “爸,您怎麽了,您的頭發怎麽全白了?”顧盈盈仰頭看著爸爸的滿頭白發,淚眼模糊。


    她的爸爸才五十歲,被下放前,他每天上課時西裝革履,儒雅隨和,談笑風生,幾乎看不到一根白發。


    三年沒見,她的爸爸竟像是老了十幾歲!


    “盈盈,爸爸沒事,……咳咳咳……咳咳咳,……”顧亞衍一陣劇烈的猛咳,像是要把五髒六腑給咳出來。


    葉雯麗聽到草棚外麵好像有女兒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女兒和兒子都下鄉去了小山村,怎麽會來到紅旗農場,一定是她太想念兩個孩子了,才出現了幻聽。


    葉雯麗咳嗽著從草棚裏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哭得泣不成聲的女兒。


    葉雯麗她揉了一下眼睛,真是她的女兒顧盈盈,不是幻覺。


    她激動的半天說不出來話,“……盈盈!真的是你,媽媽還以為是幻覺…”


    “媽!”顧盈盈見到媽媽,心裏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撲在媽媽懷裏失聲痛哭。


    隻有在媽媽懷裏,她才能盡情釋放自己的委屈。


    葉雯麗太了解女兒,女兒一向是個堅強的性子,在外麵從不輕易掉眼淚。


    女兒突然從下鄉的小山村跑到紅旗農場來看他們,現在哭成了個淚人,葉雯麗心裏想著,女兒一定是下鄉的時候受了什麽委屈。


    葉雯麗一想到女兒和兒子因他們而受了牽連,心裏就非常的自責愧疚和難過。


    看到女兒哭的如此傷心難過,葉雯麗心慌,有點不好的預感。


    “盈盈,盈盈,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葉雯麗把女兒摟在懷裏,滿臉心疼。


    顧亞衍也有點擔心女兒,他輕輕的拍了拍葉雯麗的後背,對她說道,“外麵秋風涼,盈盈的衣服有點單薄,別著涼了,我們進去說話吧。”


    “嗯嗯,盈盈,外麵涼,跟爸媽進來說話。”葉雯麗母女攙扶著迴了草棚。


    顧亞衍歎了口氣,唉,兒子和女兒本來有大好的前程,都是他們連累了兒子和女兒。


    他抬頭看了看天,有點陰沉。


    他的心情也有點沉重,雙眸閉了閉,飽經風霜的臉上,充滿憂愁。


    顧亞衍夫婦被下放到紅旗農場,已經在此割膠三年,除了勞動就是寫不完的檢查,生活過的如一潭死水。


    他們生病住院期間,聽人說形勢已經有所好轉。


    林醫生前兩天還跟他說,他女兒告訴他,黑暗是暫時的,黎明的曙光就在前麵,天很快就會亮的。


    林醫生的女兒才二十歲,她竟能說出來這樣一番長遠的話,後生可畏,後繼有人啊!


    相信天亮的那天,他們終將沉冤得雪。


    真有那麽一天的話,五十歲的他,還能為國家奮鬥幾十年,繼續發光發熱建設國家,為國家的強大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隻有國家強大繁榮,百姓們才能安居樂業。


    顧亞衍心裏感歎,他已經五十歲,還沒有一個小年輕人看的長遠。


    他沒有見過林醫生的女兒,通過她說的話,就能看出來,她一定是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


    顧亞衍在外麵站了一會兒,才迴了草棚。


    顧盈盈哭了一會兒,在葉雯莉的安撫下,這才止住了哭聲。


    “盈盈,你在外麵是不是受了委屈,不要悶在心裏,有什麽委屈跟爸媽說一下,爸媽替你想想辦法。”


    “盈盈,你媽媽說的對,有委屈不能悶在心裏,會悶出來病的。”顧亞衍也坐在旁邊傾聽。


    顧盈盈擦了眼淚,抬眼看見桌子上飯菜,兩個粗糧窩窩頭,還有半碗野菜粥,她又紅了眼眶,她爸媽在農場的生活,比她下鄉到小山村還要苦。


    她若是告訴爸媽,她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才從小山村逃離出來,爸媽一定又會為她擔心。


    “爸,媽,你們平常隻吃這樣的飯菜嗎?”


    葉雯麗看了看顧亞衍,溫和對女兒說道,“我和你爸在農場生活了三年,都已經習慣了。”


    顧盈盈看著爸媽消瘦憔悴,還都是咳嗽不止,她覺察出來一絲異常。


    “爸,媽,你們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葉雯麗咳嗽了幾聲,對女兒說出實情,“我和你爸都患了嚴重的肺炎,沒有錢醫治,多虧你林伯伯借給我們三百塊錢,我和你爸才去了縣醫院治病,前兩天剛從醫院迴到農場。”


    顧盈盈聽了心裏更是難過,爸媽患病,卻是沒有人在身邊照顧,他們該會有多傷心。


    林伯伯借錢給她爸媽,哪個林伯伯,不會是……


    顧盈盈想到這裏,連忙問道,“爸,媽,哪個林伯伯借錢給你們?”


    顧亞衍說道,“他叫林天毅,他愛人叫韋瑾瑜,他們夫妻都是軍醫,八月份下放到了紅旗農場。”


    顧盈盈又問道,“林伯伯是不是有個女兒,與我差不多大!”


    顧亞衍點了點頭,“嗯,你林伯伯的女兒比你小一歲,她二十歲……”


    顧盈盈馬上說道,“爸,媽,我認識林伯伯的女兒,我和她一同坐車來到農場,她特地來看望她爸媽,路上還送給我飯吃。”


    顧亞衍夫婦都有點驚訝,怎麽那麽巧,他們兩家的關係很好,兩個女兒又碰巧一同來到了農場。


    顧盈盈心裏感歎,林伯伯一家人都是好人,不但幫了她爸媽,還幫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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