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


    應以安端坐於桌前,手中玉箸輕撥著盤中珍饈,神色淡漠,每一口進食都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


    身旁應以正和衡清瑤正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麽,卻未真正鑽進應以安耳中。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著,時不時望向殿外,那眼底掠過幾分疏離與不耐。


    好不容易熬過早膳,應以安如獲大赦,匆匆起身,急切的離開太極殿,向著思政殿而去,就連龍輦都不坐了。


    一踏入思政殿。


    熟悉的靜謐讓應以安放鬆,她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剛坐下,喬柯便出現了。


    “陛下,兵權既已握在掌中,那謀定之事,是否該……”


    他壓低聲音。


    這話未說完,卻意有所指。


    應以安抬手,擺了擺,神色平靜卻又透著深不可測,“不急,再探幾日。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操之過急。”


    殺應以正和衡清瑤,看似簡單,實則千頭萬緒,為保萬全,多些時日觀察,無疑是最穩妥的選擇。


    喬柯似是對這等待有些不甘,思索片刻後,又道,“再過七日,便是陛下千秋之辰,節慶時,宮中人多繁雜,守衛亦會有所鬆懈,依屬下之見,這或許是個絕佳時機。”


    應以安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恍然,竟是連自己的生辰都險些忘卻,這些日子,滿心滿眼皆是兵權之事,將自己的生辰拋諸腦後。


    緩步至禦案前,修長手指隨意一挑,便將那禮部呈上的奏折拿起。


    展開細看,隻見上麵將生辰慶典禮儀流程細細羅列,從百官朝賀時的站位、行禮規製,到祭祀環節中祭品的選用、祭文的撰寫,樁樁件件,巨細靡遺。


    放下禮部奏折,又順手拿起工部所呈。


    其中,宮殿修繕計劃詳盡,哪處宮殿需翻新漆麵,哪片屋頂要更換琉璃瓦,臨時觀禮台搭建在何處,工程預算精確到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木料的花費,工期安排緊湊合理,施工人員調配也清晰有序。


    還有,欽天監的奏折映入眼簾。


    上頭白紙黑字寫著經反複推演選定的生辰慶典良辰吉日,還附上了對當日天象的詳細觀測與解讀,從日月星辰的位置,到星象所預示的國運民生。


    ……


    ……


    ……


    案前,一大摞奏折高高壘起,皆候著應以安朱筆一揮,批準執行。


    她斜倚在龍椅上,叩擊著扶手,眸中幽光閃爍,反複權衡著喬柯所言,細細思量,七日後,這千秋節之際,或許真的是個絕佳時機。


    抬手招來喬柯,低聲吩咐,“即刻安排心腹,將宮廷內外消息傳遞牢牢把控,太上皇身側侍從、宮女,皆需嚴密監視,一有異動,格殺勿論,絕不能讓計劃走漏半分風聲。”


    頓了頓。


    又道,“再讓親信在宮中和朝堂散布謠言,就說太上皇妄圖幹預朝政,心懷不軌,意圖危害朕,務必讓眾人對他心生嫌隙。”


    一些舊部多年來深受應以正恩蔭,盤根錯節,朝堂上下、軍中內外皆有他們的眼線與爪牙。


    哪怕應以正已然退位,那些人仍忠心耿耿,一旦知曉自己的計劃,勢必會拚死反抗,到時,局麵恐將失控,自己多年籌謀便會付諸東流。


    “找些由頭,把太上皇身邊護衛、親信官員調走或是軟禁起來,讓他孤立無援。再以商討政務之名,把相關官員誆入宮中,一舉拿下。”


    僅靠目前這些計劃,遠遠不足以對付應以正舊部那錯綜複雜的勢力,必須再細致謀劃,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另外安排人混入太上皇居所當差,把原來的侍衛、宮女替換掉,行動之時,可裏應外合。提前在宴會場中布下殺手、伏兵,尋機動手。同時,用虎符調動軍隊在皇宮內外戒嚴,太上皇若有殘餘勢力反抗,或是外部勢力幹涉,一律鎮壓,絕不能讓此次計劃功虧一簣。”


    每一個細節、每一處謀劃,都在她腦海中反複推演了無數遍。


    宴會場地被打造成了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而皇宮內外,軍隊層層戒嚴,每道宮門、每條通道,都有心腹將領嚴密把控。


    在反複確認了所有環節後,應以安緊繃的眉頭舒展開來。


    喬柯領命,應了聲“屬下現在就去辦”,轉身抬腳正要離開。


    “喬柯。”


    在他即將邁出殿門時,應以安突然出聲,那言語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喬柯腳步猛地頓住,迅速轉身跪地,單膝重重砸在地麵,垂首道,“陛下,可是還有其他吩咐?”


    應以安起身,一步一步從龍椅前走下,腳步不緊不慢,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她走到喬柯麵前,居高臨下,目光如刀般在喬柯身上打量。


    良久。


    吐出一句,“朕……能信你嗎?”


    聲音裏滿是狐疑與猜忌。


    深宮裏局勢詭譎,疑心重如泰山,除了自己和辛允,似乎誰都難以讓她全然放下防備。


    喬柯匍匐在地,一字一句道,“屬下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死侍,自兒時起,便將一生都獻給了帝王,絕不敢有半分二心,日月可鑒。”


    殿內陷入死寂。


    應以安沉默不語,眉頭依舊緊鎖,懷疑的陰雲仍在心頭翻湧。


    片刻後。


    她踱步至旁邊的架子前,握住劍柄,‘唰’地一聲拔出長劍。


    喬柯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挺直了脊梁,“陛下若是還信不過屬下,大可動手殺了屬下。屬下這條賤命,本就是陛下賜予的,能死在陛下手裏,那是屬下的榮幸,絕無怨言。”


    迴應他的,依舊是沉默。


    喬柯咬了咬牙,又言,“……陛下也曾信任過屬下。”


    “何時?”


    應以安終於開口,但聽不出波瀾。


    喬柯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陛下為了辛美人出宮,讓屬下扮作您的模樣坐在龍椅上。那時,屬下便深知陛下的信任,此生能得陛下重用,已無悔。”


    應以安緊握著劍柄的手緩緩鬆開。


    若喬柯真有反心,過去那麽多絕佳時機,隨便一次都能讓自己陷入絕境,如今,整個計劃已到了關鍵節點,身邊可用之人不多,卻唯有喬柯最熟悉自己的心思,行事也最得力。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應以安將長劍插迴劍鞘,沉聲道,“起來吧,朕信你,此事就全權交由你去辦,務必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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