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允隻覺應以安言辭閃爍,故弄玄虛,心下不禁起了一絲怨意。


    應以安並非生性涼薄,而是因其中過於複雜:其一,朝廷財力物力有限,若全麵救助所有苦難之人,恐會使國庫空虛,影響國家整體的軍事防禦、大型工程建設等關乎社稷根基之事;其二,若擔憂過度的直接幹預,會打破地方原有的勢力平衡與治理,一些地方官員可能會借救助之名,中飽私囊或推諉責任,使得救助效果大打折扣,反而引發更多的紛爭與混亂;其三,身為皇帝需權衡不同階層利益,若全力幫扶某一部分苦難群體,可能會觸動其他階層的利益,引發他們不滿與抵製,從而威脅到皇權統治,為了維持各方勢力的微妙平衡,不得不對一些苦難暫時擱置。


    更何況,她還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帝。


    “……”


    辛允懵懂,未解其言中深意,她欲語還休,羞於直白傾訴,隻得以秋波暗送,然辛允覺得莫名其妙。


    天色漸暗。


    辛允手撫馬脖,那駿馬似通人意,低嘶一聲,刨了刨蹄子,“既已決心迴去探清此事,便不能貿然行事,依我之見,得籌謀一條妙計方可。”


    “……”


    應以安呆呆佇立在原地,往昔那一幕幕畫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尤其是那方才暗送秋波卻未得迴應之事,令她滿心悵惘,神思恍惚,思緒早已飄遠。


    辛允繼續說道:“我瞧那些人肚子鼓脹,不似染病,倒有幾分像是身懷有孕,不如,我們分開行事,我先迴去,若遇變故,你便迴返搬救兵。”她的手掌貼上馬嘴,觸感柔軟,手指沿著馬的唇邊緩緩移動,那馬並未閃躲,反而湊了上來。


    “不行。”


    應以安不假思索便脫口反對,話語冷硬如冰,那臉龐上,寫滿了不情願,對這提議有著極大抵觸。


    “那換你迴去也不可行,你總板著張臉,任你如何言說,旁人也難信半分。”辛允見她這般執拗,無奈搖了搖頭,細細解釋著其中利害。


    “可……”


    應以安仍心有不甘,眼眸中閃爍著想要爭辯,試圖再做反駁。


    “好了,就這般定了,你也休想用你那皇帝的語氣命令我。”辛允戳了戳應以安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截斷她的話頭。


    言罷,牽著韁繩,沿著林中蜿蜒的小路漸行漸遠。


    應以安在原地怔愣,望著那遠去背影,眼神中滿是無奈,卻又莫可奈何,微風拂過,枝葉沙沙作響,似在低歎。


    突然,茂密樹冠簌簌而動,枝葉搖晃間,六條黑影如鬼魅般疾掠而下,他們身著勁裝,轉瞬間,便齊齊單膝跪地於應以安麵前。


    “陛下。”


    每個人的頭顱皆低垂,目光敬畏落在應以安腳前的土地上,不敢有絲毫僭越。


    原本因情思而憂鬱的眼眸,刹那間仿若寒星墜入深潭。


    “此地歸何人管轄?”


    “迴稟陛下,此地是青州和中州的交界地,因地勢複雜,各方勢力交錯,故而無人管轄。”


    “把她盯緊了。”應以安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話語中滿是掩飾不住的關切與擔憂。


    辛允此去可能遭遇諸多未知風險,雖聰慧果敢,可孤身一人終究讓她放心不下,那眉梢眼角的憂慮如影隨形,冷峻的麵容下,是一顆為她而懸起的心,生怕辛允在這險象環生的境地裏遭遇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


    “是。”


    眾人齊聲應和。


    村中。


    家家戶戶門前,皆懸著紅色燈籠,那光在風中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光影下,村民們青慘慘地透著一股子從地府深處散發出來的腐氣,眼神空茫而幽滯,猶如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木然無感地杵在原地。


    除此之外,他們身前放置著一個瓦罐,罐中所盛之物隱匿於黑暗裏,唯能嗅得濃烈藥香,在這夜裏彌漫開來,透著說不出的詭異,隻是一碗接一碗地將那藥湯灌入口中,直至瓦罐見底才停歇。


    辛允牽著馬踏入村子,那刀疤樵夫瞧見後,原本緊繃在臉上的兇惡紋路,瞬間堆滿笑。


    他手提燈籠,跑了過來,燈籠的光影在地上晃蕩出扭曲的形狀。


    “喲,姑娘,你可算迴來了。”刀疤樵夫的聲音裏透著一絲諂媚,然目光觸及辛允身後時,又不禁皺起眉頭,“唉?怎麽少了一個人?”


    辛允神色平靜,“天黑了,我和她不小心走散了。”說著,她自袖中取出一塊金子,遞向刀疤樵夫,“對了,我住哪裏?”


    刀疤樵夫瞧見金子,眼中貪婪之光頓起,趕忙接過,放入口中咬了咬,確認無誤後,臉上笑意更盛,“姑娘,這邊來。”


    他大踏步向前,引著辛允向村內走去。


    此時,那些肚子高高隆起、行動略顯遲緩的人,紛紛搖搖晃晃地跟了上來,他們眼神麻木,盯著辛允,腳步拖遝卻又極為執拗。


    辛允頓感一股寒意從脊梁升起,頻頻扭頭,審視著身後那群怪異的人,他們的身影在燈籠的微光下顯得愈發陰森。


    “都給我迴去!老實喝藥!”


    刀疤樵夫察覺辛允的不安,驀地扭過頭,對著那群挺著大肚子的人厲聲吼道。


    那些人像是被這一吼驚醒,身子微微顫抖,臉上露出怯生生的神情,腳步躊躇著,最終還是緩緩地退了迴去,然而,他們的目光卻依舊黏在辛允身上。


    “姑娘莫害怕,他們隻是許久不曾見過生人了。”刀疤樵夫幹笑兩聲,那笑聲比夜貓子叫春還難聽。


    “樵夫大哥,這村子裏,難道僅有你一人未被那怪病沾染?”辛允一手緊緊攥著韁繩,那馬似乎也感知到這周遭的陰森,她隻能用另一隻手極力安撫,生怕馬再受驚失控。


    刀疤樵夫身形猛地一僵,腳步也隨之頓住,臉上強擠出一絲笑意,“我……我自幼在這村子裏吃百家飯長大,如今他們有難,我不過是在報恩罷了。”


    “那你臉上那道疤又是怎麽落下的?”辛允隻想把心裏的疑惑一股腦都問出來,似乎想要從他的迴答中撕開一道探尋真相的口子。


    刀疤樵夫的手不自覺摸向臉上的疤痕,眼神閃躲,支支吾吾道:“姑娘,這……這隻是不小心掉入捕獵的陷阱時被尖木劃傷的,當時傷口極深,又缺醫少藥,才留下了這難看的疤。”


    他聲音有些顫,那隻摸著疤痕的手也略顯局促,害怕辛允再瞧出什麽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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