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門外,一場春雨方歇,殘餘的水珠順著飛簷屋角滴落。


    殿內燈火已亮,穿堂風微涼,將書頁微微拂起。


    楚映昭坐在長案後,身披玄黑色宮服,神情稍有些莊重。


    案上放著數份近期地方呈報的文書,皆與流民、鹽鐵、義學建設等事項相關。


    廳中,齊正恆與張延禮並立在女帝正前方,身後依次站著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官員管事。隻是幾人官職各異,此時也就不免有些困惑。


    這是一場閉門會議。


    沒有太多的繁瑣禮節,但肅穆氛圍反而更甚。


    誰都知道,女帝上任不過數日,便雷厲風行地推出一係列舉措,已在朝內外掀起暗流。如今集中這些要員,必然要做更係統的定策與部署。


    隻是,不知為何,在座幾人官職高低差別巨大,甚至有許多位六七品的員外郎。


    聯想到張巡撫晉升前的官位,實在不由他們十足緊張。


    ——當然,他們並不清楚,女帝有自己獨特的選人思路。


    當然,才能60的標準實在不算很高,而且六部四百多人,隻有不到二十人達標,甚至其中個別人的忠誠是一開頭的兩位數……


    但政令推行,總還是要經由六部,如今這批人已經是最優選了。


    而且,有張延禮白日飛升的胡蘿卜吊在前麵,他們自會竭力以赴。


    “今日召諸位前來,”楚映昭倒並不賣關子,她虛靠在椅背上,開口道:“是要明確一些章程,令諸位分頭落實。此番既不論禮節,也不拘於形式,諸位愛卿盡可暢所欲言。”


    語畢,她看向齊正恆。


    “啟稟陛下,近日下官走訪京畿,清理地方鹽倉,拂清諸多隱蔽渠道。陛下先前下旨,威震甚廣,已見成效。”齊正恆向前一步,將手中所帶的卷宗呈上,躬身道:“這是在數處鹽鐵重鎮的整頓記錄,以及下官對各地鹽鐵運銷情形的粗略估算。”


    女帝頷首,示意內侍接過卷宗。她手指點了點桌麵,微微皺眉:“某些宗室之中,也曾參與過私鹽流通,齊大人可曾查實?”


    齊正恆沉吟片刻,神色略有不安,但仍舊沉聲道:“確有蛛絲馬跡,目前尚不足以直接定罪,但足以表明個別王公與商戶暗通款曲。隻是顧及宗室體麵,地方官員多有不敢聲張。”


    楚映昭唇角浮現一絲冷淡的笑:“鹽鐵乃國之根基,凡破壞官營者,嚴懲便是。齊大人,此案可速查。”


    禮部的一位副手連忙躬身:“陛下神威,必可整肅鹽政。隻是若大規模牽涉宗室,恐怕……群臣難免非議。”


    女帝放下卷宗,聲音依舊平和:“鹽鐵收入,關聯軍餉與賑災,諸位隻管依法行事。此事暫與齊大人商定三月期限,務必拔掉幾處私囤大案,以儆效尤。”


    ——更何況,群臣對她的非議少過嗎。


    反正他們早晚都是要被打包革職下獄、抄沒家產,背後蛐蛐她兩句倒也無妨。


    “臣領命。”齊正恆肅然應諾。


    隨即,女帝將目光轉向戶部一名官員:“戶部那邊,流民分地之事可曾查勘清楚?張卿提到過,有些地方豪強陽奉陰違,私藏田畝,甚而阻撓流民耕種。你可有應對之策?”


    那官員微微擦汗,低頭道:“啟稟陛下,目前已完成大致丈量,然依舊存在不少私占荒地問題。下官已責成地方巡撫加緊徹查,也與張大人配合,但力度尚嫌不足……”


    女帝輕輕敲了敲案幾:“確權分田實乃要事,流民無法安居耕種,國本何以立?將來更何談征稅興建?此事,你們戶部與張卿務必全力落實,任何官員若敢徇私枉法,朕決不寬貸。”


    那官員躬身:“下官明白,必嚴加整頓。”


    站在一旁的張延禮亦道:“陛下,臣三日後便再度啟程,奔赴南線數州,著手第二輪土地清查。預計兩個月內,最少能將八千畝田地發放給流民。若地方阻力太大,臣恐需朝廷額外震懾之令。”


    女帝微一點頭:“若遇無法無天的豪強,先禮後兵,輔以鐵腕。該抄家就抄家,該鞭撻就鞭撻,絕不可姑息。”


    張延禮深一躬身:“臣誓不負所托。”


    見經濟事務的重點已稍作安排,楚映昭略整理卷宗,轉向禮部的主管官員:“下一樁,便是義學建設。前番大水之後,災區孩童流離失所,更遑論讀書識字。朕有意在流民聚集地設義學試點,你那邊進度如何了?”


    主管官員神色恭敬,略帶喜色:“迴陛下,禮部已選拔出一批府學學生,乃是士子中勤勉肯幹者,可任教習之職。尚有幾處縣衙願將廢棄寺院改成課堂。隻需再撥些資金添置桌凳書冊,即可正式開課。”


    楚映昭聽罷,和緩道:“可喜。隻是這錢從何處來,還需與工部、戶部合力。流民義學講課內容,學生遴選標準,朕自有定奪,晚些再與你商議。”


    談及此處,幾位官員頻頻點頭。女帝順勢微沉聲:“災後醫療一事,工部可曾有建言?”


    工部侍郎上前,奏道:“迴陛下,臣正與禮部、戶部協商,在流民集中區搭建簡易醫館和水井。但缺醫少藥,臣想請陛下再行調撥部分鹽鐵官營的款子,或由齊大人從扣押的囤鹽收益中先行劃撥一些。”


    楚映昭目光一轉,看向齊正恆:“愛卿以為如何?”


    齊正恆點頭:“陛下若允,下官可從近期沒收的囤鹽中變現一部分,暫充為醫館與簡易設施的專項銀兩,先行救急。”


    “甚好。”楚映昭露出些許讚許:“防疫是當務之急,齊卿辛苦。”


    “既然諸位已有事宜,”她沉吟片刻,稍稍環顧四周:“就暫且散會吧。三日內,各部協同起草細案,呈至朕桌前。”


    眾人連聲應諾,行禮辭退。張延禮也正要隨同離去,卻聽女帝又道:“張卿,你且留一步。”


    他神色一怔,忙頓住腳步。其他人見狀也無多言,各自退到殿外。


    禦書房的大門在內侍的引導下輕輕掩上,殿中再次歸於靜謐,唯有燭火映照卷軸沙沙作響。


    *


    人走後,楚映昭才似鬆了口氣,眼角餘光掃向房間一角:“影。”


    屏風後,一人迅速閃現出來——黑衣黑發,神色冷峻,赫然是夜巡衛頭領。


    他無聲無息地單膝跪地:“屬下在。”


    堤壩一事後,張延禮也算是跟這位冷臉酷哥混了個臉熟。他微微拱手,以示見禮,卻也並不多言。


    見這裏已經沒有外人,女帝頓時懈怠,往椅背上一倚,官威即刻消失:“剛剛朕隻字未提軍事,你可曉得緣由?”


    張延禮先是一愣,繼而躬身道:“陛下此舉,大約是顧慮朝中頑固派……他們察覺到兵權集中的意圖,會有所阻撓?”


    女帝點頭:“不止如此。朕要全麵整軍,聲張過早,勢必引起地方與朝堂的戒備。邊關久亂,草原虎視眈眈,不可不防。”


    話音微頓,她轉向影,擺了擺手:“給咱們小張大人說說邊關如今局勢吧。”


    影沉聲答:“屬下近來收集到的情報顯示,草原部落襲擾邊境,疑似與北部某些流竄賊匪暗中往來。邊防軍人數不足,武備落後,且士氣並不高。若敵方突然突襲,隻怕會陷入危險。”


    張延禮聽完眉頭一擰:“形勢如此緊張,若不盡快增兵,邊關何以安天下?”


    楚映昭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伸手拂過案上那幾張地形圖,指尖停在某處:“所以,你們協力,才能加速完成第一批募兵。”


    “請陛下示下。”張延禮與影同時拱手。


    “第一,招收十八到三十五歲的青壯,有勞力、懂一些耕作、或有舊兵經曆者尤佳,務必清查身份,這支軍隊極其關鍵,朕隻要良家子。”


    女帝態度平淡,甚至帶些困頓的懶散,但言語間卻有十分的魄力:


    “第二,暫定五百人為首批規模,以三個月為期進行初步操練,合格者派往邊關;第三,列出明確獎懲:從軍滿五年,額外分得一片田地,子□□先進入義學進修,家中長輩額外關照,安排家眷優先入籍本地。但如果不服管教或成績過差被退迴,以上全免。”


    張延禮略有些吃驚:“陛下所許之利,確實極具吸引力……”


    “最具吸引力的倒不一定是這個……”聽他說這話,楚映昭反倒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但眼下時局緊張,一切都紊亂失序,還是得先把經濟基礎打好再說……”


    “屬下領命。”影並不多言,隻是再次垂首。


    楚映昭敲了敲桌子,又開口道:“抄家、懲腐、官營,會讓許多官員忙於自保,不敢輕舉妄動。再有人想作亂,那就以治軍之名罷官,絕不姑息。”


    張延禮神情凝重:“是,臣明白。”


    女帝滿意地點頭,語氣稍緩,隨手劃出係統界麵:“影主內線控製與軍紀肅整,張卿管物資與人事調度。鹽鐵官營一事必定會有反撲,一個半月的時限確實緊張,但眼下時間實在不多,隻好辛苦兩……”


    陛下驟然停頓了一瞬。


    緊接著,女帝猛地坐直了身子,原本鬆弛的神情驟然變換!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飛快地眨了眨眼,麵色即刻便沉了下來:


    就在剛剛打開的係統主界麵上,那串流光溢彩的金色倒計時,正以十幾倍的速度急速縮減!每個唿吸間,都會瞬間流失十數秒!


    倒計時背後,那雙金色的獸瞳亮的驚人,灼目的凝視感幾乎穿透屏幕,仿佛與她對峙。


    數次退出刷新無果後,她眉頭緊鎖,指尖飛速滑動,翻找起各個係統模塊,任務、好感、地圖……界麵迅速展開,但所有任務描述、相關信息或是進度內容,一切都按部就班,毫無異常。


    數字的變化並不跳躍,而是以一種冷酷的線性規律減少。


    燭火搖曳,但原本寬敞明亮的禦書房,似乎隨著突然瘋轉的倒計時變得逼仄起來。


    按照這個流速——


    恐怕再有五十幾個小時,她與這位草原王子,就要見上一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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