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隨著兩聲規律的敲門聲響起,門後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清朗男聲。


    “報告。”


    坐在寬大的紅木桌後頭的郭忠全聞聲先是端起茶盞啜了口茶水,又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這才好整以暇地開口,“進來。”


    隨著話音一落,一個年輕高大的身影隨即推門而入,來到辦公室的中間,行了個十分漂亮的軍禮。


    “報告!行動五組副組長方彥之前來匯報工作。”


    “哦,原來是文美來了,這郭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唿,等久了吧?”郭忠全眯了眯眼,笑卻不達眼底,“這些時日你也辛苦了,快過來坐。”


    方彥之亦是帶著一臉公式化的客套笑容,“不比處座日理萬機,卑職不過日常跑跑腿而已,何談辛苦。”


    郭忠全自然聽得出他話語裏的意有所指,麵色微微一沉。


    方彥之不為所動,依舊一臉似笑非笑,仿佛那嘲諷之意僅是郭忠全的錯覺。


    許久後,郭忠全方才從鼻腔裏冷哼了一聲。


    這姓方的仗著有個好背景便不知上下尊卑,實在需要好好敲打。隻可惜這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前不久竟巴結上了梅公館裏的大人物,還引得那位親自與李主任打了招唿,讓人要對其好生關照。加上這小子異常狡猾,之前派去盯著這小子的幾名屬下至今也未能抓住他什麽把柄。因而數天前,李立群便已發話,叫日後不得再繼續針對這姓方的,並且還要盡量拉攏。


    郭忠全心中對此極是不快,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違抗李立群的命令。


    隻得冷下臉來公事公辦地道:“這段時間五組的兄弟們都辛苦了,正好部裏最近有了新的任命,五組的監視任務暫停,所有人員全部撤迴,暫且待命。”


    又道,“另外,從即日起部裏便要全麵戒嚴,你也留在部裏暫且不得外出,處裏會有另外的任務交給你。”


    方彥之聞言眉心一跳,立刻試探著迴道:“是!屬下這就去通知弟兄們,然後迴家收拾收拾,即刻來部裏報到。”


    然而,卻見郭忠全抬手一揮,“不必。通知五組人員撤離的事讓郭順去辦,你也不用收拾了,部裏安排了接待所作為臨時宿舍,裏頭什麽都有,你隻需人過去總務處登記入住即可。”


    方彥之心下微沉,但麵上卻毫不遲疑地立正領命,“是。”


    *


    方彥之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郭順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引路,一邊虛情假意地道:“不好意思了,方科長,李主任利析秋毫,咱們特工總部一向規矩嚴明。接待所如今又有好幾位官長一並入住,因此每個出入口都有警備隊把守,需要專人帶路才可通行,這也是為了諸位官長的安危,若有什麽不便之處,還望您多多擔待。”


    方彥之知曉他名為引路,實為監視,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表示反對,淡笑著迴應,“哪裏,還勞煩郭秘書陪著走一趟,是方某的不是。”


    裝腔作勢地客套一番,兩人便無話可說,齊齊陷入了沉默。


    方彥之勉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腦海中的思緒卻是在高速急轉。原本他還希望借著通知組員撤離的由頭找機會聯絡上老楊,即便身處特工總部許多話不便明說,但以他們二人多年的默契以及老楊的機敏,一定也能領會他的暗示,找到傳遞出消息的萬全之策。


    可不想這郭順行事周密,不但親自要通了監察崗哨的電話,還全程監控了他與特務小隊所有的談話過程,讓他完全找不到機會傳遞消息。


    如今這郭順還要一路護送他前往接待所,可以想見此時的接待所必定早已被重重把守,一旦入住了接待所,恐怕便再無半點機會。想到這裏,方彥之隻覺滿心盡是焦灼,不知不覺便是汗透重衫。


    郭忠全這麽著急把他召迴,又命他在特工總部待命不得外出,還調走他手底下的所有人員。說什麽另有重要任務交給他,體恤五組弟兄們連日勞苦的之類的鬼話,方言之自是一個字都不信。想來無非是重要行動在即,對他和他手底下的人全都缺乏信任,因此才特意將全部人留在部裏監管起來才是真。


    能讓特工總部如此嚴陣以待,隻怕他之前所料不差,這場行動針對的必定是上滬重要的情報站點。李立群此人行事老辣,做事滴水不漏,要在他全權掌控的特工總部裏埋下暗線並非易事。方彥之加入特工總部前後不過數月,掌握的渠道與能量實在太少。原本他想著徐徐圖之穩紮穩打,方可長久穩固。但卻不料,這突如其來的緊急狀況卻徹底打亂了他的步調。


    以至於如今國家重要的情報部門即將麵臨滅頂之災,他卻空守著消息,一籌莫展。


    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禁懊悔萬分。


    原本以方彥之的為人處事和出手大方,特工總部裏的人即便不與他交心,卻也不會對他如此排擠,以至於連個日常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但郭忠全是李立群心腹又是情報處處長,位高權重,他既擺明了對方彥之不喜,因而在特工總部,除了幾個同級別的處長不必給他麵子外,其餘普通特務自然也不敢與方彥之走得太近。


    如此一來,方彥之在特工總部自然便會舉步維艱,消息滯後。


    想到這裏,即便長期以來被郭忠全百般刁難都無動於衷的方彥之,到了此刻,終於禁不住對此人生起了一絲殺意。


    方彥之垂下眼睫,遮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森寒。時至而今,他還能想到的最後也是唯一一個破局之機便隻剩下了最後一個。


    於是他抬起眼眸,望著身旁的郭順露出個略帶赧然的笑意。


    “方某還有個不情之請,想麻煩郭秘書通融一二。”


    ————————


    就在張懷月有些焦心的等待中,設在偏廳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聲,張懷月立即快步走到放置電話的高幾前,一把提起了話筒。隻是脫口而出的應答聲音卻依舊帶著根深蒂固的隨意舒緩,甚至還透著一絲的漫不經心。


    “喂,哪位啊?”


    “是我。”


    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方彥之熟悉的嗓音,張懷月一直隱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些許。


    正要問他怎麽耽擱到了現在,卻忽聽對麵方彥之毫不停歇地說道:“念辰,我今晚可能不迴去了,要留在部裏頭值班。你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小心門窗……哎,不成不成,我看今晚你要不就去叔嬸家攪擾一晚,不然我實在是有些不放心,等迴頭我再去叔嬸家登門致謝……”


    聽到對麵滔滔不絕的言語,張懷月心中忽地一跳,出口的聲線不露聲色地也跟著一變,她語氣嗔怪地道:“到底什麽了不起的工作,竟還要人夜不歸宿地留守,就不能讓別人去嗎?”


    “唉,沒辦法,這不是任務需要嘛,上頭指定了我。”電話那頭的男聲透著無奈,“你也知道,特工總部畢竟是軍事化部門,紀律還是必須要遵守的。”


    張懷月‘哼’了一聲,顯得很是不滿。


    接著她試探著問道,“那一會,我給你帶點換洗衣裳和洗漱用品過去。”


    “別,我這什麽都有,將就一晚就行了,就別麻煩你跑一趟了。”那頭的方彥之連連推辭。


    “麻煩你了嗎?我說送就送。”張懷月卻是不容置疑,說著說著,還語氣突然一變,“還是說你根本沒在值班,是在說瞎話糊弄我,其實人是在外頭鬼混呐?”


    “這是哪裏的話?”那頭的方彥之立即叫起了屈,“我幾時糊弄過你,你把我當什麽人了?行行行,你來你來,你來總成了吧?”


    “哼,我當然得來,你等著,一會我就來檢查!”


    說罷,張懷月立便放下了電話。電話一掛斷,張懷月的臉上立即一掃方才的大發雌威的嬌嗔姿態,露出了一臉的沉思之色。


    她與方彥之兩人相處日久,對彼此說話的語速,聲線和節奏都有了很深的了解,方才一接起電話,她便立刻意識到方彥之態度有些不同尋常。不僅說話的口吻更加粘稠曖昧,語句也是瑣碎。


    所以,她一瞬間便意識到方彥之此刻必定是遇到了某種困境,甚至於他身邊此刻也一定有人在監視,因而才無法直言,隻能隱晦地尋求幫助。


    長久以來的相處默契,讓張懷月也立即隨之改換了語氣,與其一唱一和,如同一對真正的年輕夫妻一般做著最平凡的日常對話。


    隨後,她又試探著提出要去特工總部與方彥之見麵,果然,方彥之雖然嘴上拒絕,但語氣裏隱隱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愉悅,卻隻有張懷月這個與他朝夕相處的人才能夠隱隱察覺。


    張懷月坐在偏廳裏仔細思索了片刻,確定應對沒有問題,她隨即起身,快步朝著樓上更衣室行去。她決定簡單收拾一下,便立即動身。


    *


    而電話另一頭的方彥之放下電話,對著一旁的郭順露出了個無奈的神情。


    “實在讓你見笑了,太太查崗查得太緊,非要來看看我是不是在部裏值班,你看這事鬧得?”


    郭順配合著露出一臉理解同情之色,連連道:“嗬嗬,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過……”但他隨即又話鋒一轉。


    “不是兄弟我不給文美兄你麵子,如今部裏正在戒嚴,每個進出人員警備隊都必須要嚴格搜查。嫂夫人想過來關心一下這無可厚非,法理不外乎人情嘛,隻不過這必要的監管工作嘛……,還望你和嫂子不要見怪才是。”


    “理解,理解。”方彥之立刻笑嗬嗬地接道,“兄弟們都在部裏共事,工作紀律自然能夠理解,我們一定遵守,絕不叫兄弟們為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從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從前並收藏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