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月攜著方彥之的手臂,遊刃有餘地與諸多偽政府官員敬酒交談。


    今日能在此處的大都是周福海一係的黨羽附庸,方彥之張懷月兩人年紀輕資曆淺,本是沒有資格來正廳列席的,但方彥之就職的特工總部地位特殊,且看在他們還有個手握軍權的叔父的份上,倒也無人敢輕視於他們。便是新晉升任汪偽黨政高管行列,正炙手可熱的丁尚武周福海等人都抽空關照了他們幾句,放在其他人的眼裏,便更是他夫妻二人備受看重的證明。


    一時之間,會場各處投向兩人的目光都變得熱切起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幾迴赴宴,張懷月能明顯地感受到眾人對她態度的微妙變化。


    以往與方彥之或者諸位官眷太太們一同出現時永遠都隻作為陪襯的她,如今在他人眼中卻似乎突然就變得顯眼了起來。這些日子陪著方彥之一同出席各種宴會,即便是某些掌理機要的先生們也會特地花點時間來與她交談幾句,聊聊時局,談談生意。


    張懷月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原由。


    淮山堂與仙樂宮背後的紅幫勢力發生交涉及衝突的事情,如今在上滬也漸漸流傳開了。一些消息靈通些的自然也都清楚,張懷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雖說在許多人看來,張懷月不過隻是個被張先誌廖慶珍推到幕前的牽線傀儡,但這至少也表明她不僅僅隻是一個仰人鼻息的內宅婦人。


    也因此,即便還都存有些觀望的意思,但她也終於算是拿到了一張進入牌局的入場券。隻等她能在淮山堂取到更多話語權,上滬的權利圈子自然也會進一步的向她敞開門扉,邀請她的參與。


    而越是到了此時,張懷月於待人接物中卻越是表現得言笑晏晏,親善隨和。這種毫不張狂的態度,尋常人見了,隻覺得她舉止得體,低調守拙,與之相處如沐春風,而某些心明眼亮之人,反倒是因此更加高看她一眼。


    *


    循著會場轉了一圈,與汪偽各個部門數得上的大小官員都打過一遍交道,方彥之與張懷月這才返迴休息區,遠離了眾人視線。


    見張懷月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方彥之不由有些啞然,這段時間參加的宴席活動確實有些過於頻繁了,尤其張懷月還要應付女眷那邊的交際,著實是有些辛苦。


    “若是實在疲倦,也可以適當休息一陣,一些不重要的交際應酬能推掉就推掉好了。”方彥之認真地建議道,“等和嶽文甫達成聯盟,我在特工總部的處境便會好些,消息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麽閉塞了。”


    “如今許多事都正是關鍵時期,恐怕還不是放鬆的時刻。”張懷月卻搖了搖頭,“況且,你也不要小看那些太太小姐們的消息,人在家中是最放鬆的時候,我與這些太太們日常走動,時常會有些意外收獲。”


    方彥之知道張懷月極擅察言觀色,常能於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細微之處發覺許多有用的信息。


    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方彥之便也不強行替她拿主意,於是便隻是道:“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千萬不要勉強。”


    張懷月微微一笑,點點頭接納他的好意。


    *


    酒宴進行到最後,眾人又匯聚一堂,向著今日宴會的主人共同舉杯祝酒,歡慶笑鬧與絲竹之聲相互交織,如同一幕堂皇富麗的大戲正在激情上演。


    望著立於高階之上滿麵春風的周福海,以及這濟濟一堂的汪偽官員,即便張懷月知道,如這般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象終有覆滅的一日,卻依舊抵擋不住此時此刻內心沉甸甸的壓抑。她低下頭,將杯中的飛速翻騰爆開的起泡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張懷月的臉上微微泛起薄紅,雖然她再三說自己沒事,但方彥之卻仍有些不放心,於是將她送迴女賓休息的偏廳,打算單獨出去再應酬一番便來接她一同歸家。


    張懷月懶得再繼續與人應酬,在窗邊的找了個避人的長椅坐下,略微敞開的長窗,透過來一縷花園的涼風,拂過微燙的麵頰將她彌漫的微醺吹散,同時也送來一陣細碎的人聲。


    此時天光已徹底昏暗,花園裏點起了路燈,橘黃的燈火隻能勉強照清道路。


    張懷月眯眼仔細看去,隻看到幾個晃動的黑影正朝著偏廳方向慢慢走來,離得近了,才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幾個年輕的女子正一邊散步一邊閑談。


    張懷月認出了幾人的身份,似乎是幾個黨政機關低級官員的家眷,其中有幾個張懷月往日在一些交際場合都曾見過。大約都是走了些七拐八繞的關係,才得以受邀來參加周福海升職酒宴,因此並沒有去正廳敬酒的資格,所以才在這花園裏散步閑聊。


    幾人越走越近,漸漸已能聽清那幾人的交談。


    “這些時日隔三差五地參加宴席,我都吃胖了。”


    “可不是,我前幾天才去花園弄定做了身塔夫綢的新裙子,隻等天氣再暖和點就能上身,就怕迴頭便穿不上了。”


    “花園弄的裁縫鋪,嘖嘖,那可不便宜吧。”有人嘖嘖出聲。


    那裁了新衣的女子語氣裏有藏不住的得意,卻又強行按捺著恭維了身旁另外一人。


    “不比陳太太好福氣,你家老陳對你就是好,你腕子上那鑽石鐲子怕是不便宜吧。”說這話的女子語氣裏滿是羨慕,隱約還能分辨出摻雜其中的些許嫉妒之意。


    而那被稱作陳太太的女子卻仿佛像是被蜂子蟄了一下,連忙拉下衣袖,將手腕上閃耀著銀色微光的手鐲遮蔽起來,臉上勉強地扯出個笑來,“嗨呀,就我家那口子的那點工資哪裏買得起鑽石,就是個鑲了玻璃珠的鎏銀鐲子,便宜貨而已,你們可別打趣我了。”


    與之對話的女子大約也不認為這陳太太真買得起鑽石金鐲,揶揄了兩句,便也轉開了話題。


    隻是那一瞬間的閃爍卻沒有逃過張懷月的眼睛,她原本漫不經心的眸光微微一凝,神情有些意味深長。


    這隻鐲子看成色可不像是什麽鍍銀的首飾,尤其是其上鑲嵌的那枚鑽石光華璀璨,更不可能是玻璃珠子能散發出來的。更何況,這隻鐲子張懷月已經是第三迴見到了,就在不久前,還曾拿在手中仔細地端詳過一番,因此,即便此刻光線昏暗,張懷月也能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張懷月不由抬起眼眸,仔仔細細打量這位陳太太。便見她膚如凝脂,長眉秀目,唇若塗朱,身似拂柳,生得好一副嬌美風流姿態。如此這般佳人,著實是我見猶憐。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張臉張懷月卻是認得的。


    之前幾次外出赴宴,這位太太曾跟隨自己的先生一同來拜見過兩迴方彥之。因為曾在方彥之手下辦事,故而在她與方彥之麵前表現得甚是恭敬,加之這位年輕太太生得實在貌美,張懷月也因此也對這夫妻二人頗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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