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泊館的宴會場裏,眾多賓客的視線始終若有似無地圍繞著坐在上首座席親密交談的兩人。


    然而,身為宴會主人的鬆井義夫卻絲毫沒有向眾人介紹這位姍姍來遲的貴客的意思,一直旁若無人地與其長談闊論。


    於是細碎的私語在宴會場內的各處密集地響起,客人們紛紛揣測著來人的身份。而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多時,這位神秘來客的身份便在口口相傳的閑言碎語中漸漸被掰扯了清楚。但與此同時的是,隱晦的打量和竊竊私語也立刻如陽光下的冰雪一般快速地消融了下去。


    雖說如今這座楓泊館裏想靠著巴結東瀛人來鑽營謀利的投機者眾多,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同特務這個群體打交道的。畢竟無論在世界的那個角落,特務這個物種通常都代表了陰謀算計和血雨腥風,但凡腦子正常一些,都絕不會生出與這些危險分子為伍的念頭。


    如此一來,連帶著眾多爭相巴結討好鬆井義夫的人群倒是全都短暫地消停了下來。


    岩井修一多年從事情報工作,乃至一路升任到特務機關最高級別長官之一的位置上,自然早已習慣了周圍人們的忌憚與畏懼,因而對人群的避而遠之倒是不以為意。他也並不下場交際,而是專注於享用佳肴美食,間或著與鬆井義夫交流談笑一番,態度顯得十分自若。


    坐了不多會,麵前的杯盤已淨,岩井修一便順勢提出了告辭。


    他今日會出現在這裏,本也隻是為了賣自己的老朋友鬆井義夫一個麵子,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自然是要起身離場。


    鬆井義夫明了朋友的顧慮,對他今日於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的捧場已是十分感激,因此也未強行挽留。隻是在對方臨走之際,撇下眾多賓客,借著送客之餘專程陪岩井修一在這風景怡人的百年莊園裏一同散步閑談,並沿途向其介紹莊園裏的美麗景致。


    庭院林木掩映,水榭相依,風景美不勝收,讓兩人一時有些流連忘返。


    偶爾在園子裏遇見三兩聚集的賓客,也大都隻遠遠看著,無人敢上來打攪。直至兩人漫步到一條曲折幽徑,卻見小路盡頭站了一對年輕的璧人。


    其中那名高大秀頎的年輕男人見了他二人,卻並未如其他賓客一般遠遠避開,反倒低聲與身旁的女子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朝著兩人的方向舉步而來。


    兩人都覺詫異,便站在了原地沒有離去。


    於是,便看見這年輕人大步流星地行至了兩人跟前,然後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禮,“鬆井先生,日安,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希望沒有打擾二位的雅興。”


    鬆井義夫倒是未覺打擾,他對眼前這個知情識趣的年輕人印象頗佳,於是也笑著迴以頷首,“彥之君,這是在與太太約會嗎?”


    方彥之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笑著承認道:“是,楓泊館景色怡人,托鬆井先生的福,難得有幸能夠造訪,所以趁此良辰帶夫人一同散散步。”


    寒暄過兩句,鬆井義夫這才想起眼前這年輕人的另外一重身份,心中也頓時明了對方沒有避開,反而主動上來攀談的緣由。


    他心下微哂,倒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於是難得主動地與自己身邊的友人介紹起來,言語中竟也頗多誇讚,“岩井兄,這位是方彥之君是我一個晚輩的至交好友,彥之君年輕有為,不僅與我那位晚輩在港城經營著一家貿易公司,生意蒸蒸日上。而且在金陵新政府的警備部也有任職,與你也算有幾份淵源。”


    岩井修一聽罷好友的介紹,眸光微閃,不同於友人的安閑隨意,多年從事情報工作的敏銳讓他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名年輕人的來意。


    岩井修一略微詫異,不僅僅是詫異一向不熱衷仕途的友人會主動替人牽線搭橋,更沒想到的是,麵前這個漂亮的年輕人竟然會在世人皆聞之色變的警備部門工作,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岩井先生,日安。”年輕人似乎也沒有要掩飾趨奉的意圖,坦率又不失恭謹地向岩井行了個軍禮,並自我介紹道:“下官目前於特工總部擔任第二行動處緝私科科長之職,久聞岩井先生之名,今日有幸得見,這才冒昧打攪,還請岩井先生千萬海涵。”


    岩井看著年輕人微微點點頭,在特工總部任職的話,那倒確實算得上是他的直屬下級了。


    不過特工總部內軍部勢力盤固,上升渠道也都被軍政係統牢牢把控,這名年輕人卻想方設法地求到了他的門下,想來大概也是某場權力傾軋之下的失勢者吧。


    而且,眼前的年輕人明明在特工總部任職,如今卻又作為一家貿易公司的合作者被介紹到鬆井義夫的宴席上,最終來到了自己的麵前,很顯然是個野心勃勃且不甘失敗的鑽營者。


    岩井修一能與鬆井義夫交好,自然是與他一樣的思想開明派,不僅深諳中華文化,還一貫主張‘以華製華’,因此對於華夏一係的官員並不排斥,對方彥之的刻意趨迎亦並不反感,相反,還頗為欣賞他能快速博得鬆井義夫的好感,並通過鬆井義夫與自己攀上關係的手腕。


    以他一貫的主張,如這般既有野心又有頭腦的年輕官員正是帝國所需的,針對中花百姓進行思想統戰的最佳人選。


    隻不過即是如此,但在岩井修一看來,必要的敲打與審視依舊是必不可少的。


    “方君既在特工總部任職,便應當明白,原則上講任何在職軍人都不得利用職務之便從事商業或投資經營活動。”


    雖說上滬政局混亂,這些會選擇投效東瀛的勢力裏也都淨是些唯利是圖的貪利小人,背地裏莫不是窮盡心思地搜刮民脂民膏,不過至少在明麵上,新政府的法規條款確實有這麽像模像樣的一條規定。


    隻不過話至此處,岩井修一卻又話鋒一轉,“當然,我個人自是相信如方君這樣的傑出人才,是不會做出違背律令或超出帝國允準範圍之外的不法生意的。如今,我帝國的共榮事業也正需要如方君這樣的青年俊彥共襄攜手,以保障中日兩國民眾能世代友好,亞洲圈能和睦共榮長久治安。以方君之才華,自然不會被長久埋沒。”


    方彥之對岩井修一暗含拉攏的漂亮話中隱含的敲打之意表現得似是毫無所覺,反而愈加顯得恭謹有加感恩戴德。


    “這是自然,無論我本人抑或我們的貿易公司,能夠為帝國的東亞共榮偉業效力,都是下官三生有幸之機遇,下官自當謹遵岩井上官之教誨,珍惜羽毛,檢束自身,竭誠為帝國事業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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