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彥之一直走到街口,停步在紅玫瑰餐廳西側入口那條鋪滿碎石的小徑上。


    等了大約兩分鍾,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街道的盡頭駛來,緩緩停在了他的麵前。方彥之拉開車門上了車,門一關好,車輛便即啟動,慢慢駛離了這個街區。


    而在車輛走後不久,原本賣煙的小販抬頭望了望天色,感覺時候不早,麻利地將攤子收好背到背上,同樣腳步匆匆地離開街頭。


    “長官,已經安排人跟上去了嗎?”


    “嗯。”


    方彥之叼著煙,隻微點了下頭。


    老楊鬆了口氣,方彥之這反應,便說明他們這次找的人沒錯。


    這種往常都是需要鋪開大量人手進行的排查任務,如今卻就隻他們這三五個人,這麽些天裏就快把這條街區都趟平了,好不容易才摸出這麽點線索。要萬一再出錯,即便是他也要受不了了。


    “這迴一定不能放過了這條大魚,務必追查到底,把所有線索捋得明明白白!”老楊說著這話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倒要看看那姓郭的這迴還能有什麽話說!”


    方彥之仍舊是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車窗外的景致,腦子裏則在迴想著這些日子的經曆。


    李立群那日在會議上公布的線索信息並不明確,隻含糊交代了要把江南地區所有進行武器走私活動的黑市商人排查一遍,而他們第五行動組領到的任務便是調查上滬及金陵一帶活動的的幾個有名的黑道商人。


    方彥之推測,大約是鋤奸隊刺殺季雲欽時使用的武器露了破綻,被李立群抓住了線索,這才能開始有針對性的進行偵查。


    他們山鷹小組與鋤奸隊之間並無直接聯絡,並不清楚鋤奸隊員們使用的武器究竟是何來源,自然也無從判斷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而且,為了避免招致懷疑導致他們自己暴露,方彥之自領下任務後便從未想過要在行動中替鋤奸組遮掩行藏,而是打算好了上級如何安排,他便如何調查,一絲不苟地聽命行事。


    至於會不會有鋤奸隊成員因此暴露,便也隻能聽天由命。


    隻是,意料之中又似意料之外地,等到全部搜查小組的人員安排分配完畢後,身為第五組副組長的方彥之隨即卻遭到了來自組長郭忠全的針對和刁難。


    彼時,郭忠全的臉上帶著一種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語氣裏充斥著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


    “聽聞特工培訓學校的方教官出了名的才識卓絕,聰明過人。這英美租界環境複雜,秩序混亂,這裏頭的幾條黑市買賣鏈條,我看就勞煩方副組長多多費心好了,畢竟能者多勞嘛。”


    話是這樣說的,然而英美租界本就不受日方的管轄,其間的人員勢力又極其龐雜,這麽大的工作量,最後分配到方彥之手下的人手,包括他自己的司機老楊在內,竟也一共隻有四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專職負責聯絡通信的電訊人員。


    也就是說,偌大一個犬牙交錯,勢力龐雜的英美租界,全都要靠著方彥之和老楊僅帶著兩名行動人員進行走訪。若真隻靠著傳統的水磨工夫,老老實實地一條線一條線排查下去,隻怕是查到明年也查不完所有線索。


    可方彥之當時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不動聲色甚至是麵帶微笑地領下了任務,神態中沒有流露出哪怕一星半點的為難之色。


    令得原本似乎十分期待他說些什麽做些什麽的郭全忠露出了一臉悻悻之色。


    *


    方彥之表現得如此淡定自然不是要動用軍統的力量來調查,雖說任務量巨大,但好在方彥之這個身份不說別的,身家豐厚這一點卻是出了名的。


    接下任務後,他便安排老楊找了幾個黑市知名的消息販子,大筆銀錢砸下去,很快就得了幾條十分有用的線索。之後花了沒幾天時間跟蹤調查,分配到他手上的幾個排查目標便被調查得一清二楚,想來要不了幾天便能去特工總部交差了。


    不過,調查武器走私不過是為了應付特工總部的命令,自然不是方彥之的真正目標。


    他真正關心的,仍然還是那日潛入馬斯南路花園洋房的兩個人員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此時,老楊也開始匯報起了山鷹小組隊員的調查結果。


    “那日,跟蹤過去的組員確定那兩人最終消失的地方確實就是極司菲爾路的附近,雖然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但這兩人是特工總部的探子的可能性很大。”


    “至於這郭忠全,如今明麵上調查出結果就是,他原本看好培訓學校方便培植自己的嫡係,早早打點好關係,又得了李立群首肯,準備走馬上任擔任培訓學校的主任教官,卻沒想到被您半道截了胡,因而才心懷怨恨。但如此簡單的理由,卻不足以讓李立群放任他在任務中對您進行百般刁難,另外,那兩個探子的事情也難以說通。”


    “所以我認為這其中必定還另有一些我們沒有查出來的緣故。”


    方彥之此時將口中的香煙拿下來,波瀾不驚地道:“這一點我大概已有了些許猜測,不過還需要迴到特工總部後花一點時間來驗證,暫時就先擱置吧。”


    老楊也不多問是什麽樣的猜測,隻是十分幹脆地答道,“是!”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淮老夫人與張懷月達成了初步的共識,終於是可以就著下一步的規劃商談下去了。


    “雖說隻是權宜之計,不過該有的拜師禮還是最好按照青幫的規矩來走。”淮老夫人看了張懷月一眼,以眼神詢問她的想法。


    “當然,”張懷月自然沒有異議,答應得很爽快,“這樣自然是更好。”


    淮老夫人是個爽快人,見她點頭,便立刻揚聲叫道:“阿金!”


    然後那個身材高壯,名喚阿金的中年婦人立刻答應一聲,快步從客廳放下大步而來。


    淮老夫人望著張懷月介紹道:“這是竇金來,我座下大弟子。青幫收徒的禮儀規矩,可以先由她帶著你熟悉一遍,你好迴去準備準備。”


    張懷月從善如流,衝著竇金來點點頭,“那就有勞阿金姐了。”


    竇金來卻是露出個不情不願 的表情,勉強衝張懷月點了點頭。隻是背過淮老夫人時,卻是惡狠狠地瞪了張懷月一眼。


    張懷月一時有些錯愕,但等她目光瞟向對方來的方向時,忽然發覺花廳與大客廳相連處的隔扇門雖然裝飾精美,用料不俗,但卻恐怕並怎麽不隔音。


    她心中頓時了然,這竇金來恐怕剛剛一直就躲在折扇門的後頭偷聽。她與老太太之間的那番談話,包括自己提及老夫人的屬下和弟子的處境,迫使老太太屈服之事,對方應是也全都聽在了耳中。


    張懷月不由摸了摸鼻子,也難怪對方會用這樣憤怒的眼神看她了。


    隻不過,張懷月心中暗忖,相比起淮老夫人的城府精明,她的這位堂前大弟子似乎就顯得有些過於直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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