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張懷月臉上的表情不停變換,方彥之不由得多解釋了一句。


    “並不是有意瞞你,隻是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使是我們也隻知道個大概,不知道具體的執行時間。”


    張懷月吐了口氣,搖搖頭,“我理解,沒有生氣。”


    又看她一眼,確定她不是在說假話,方彥之點點頭,他環視了一眼有些淩亂的屋子,“應該沒什麽事了,我送你上去吧。”


    ————————


    “早點休息。”


    把人送上樓又交代過這麽一句,方彥之便要轉身離去,但轉身一望,卻發現身邊的女子依舊有些神情恍惚,似是並沒有聽見他的話。他誤以為對方仍在害怕,腳下的步子便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他想了想,問道:“你的木倉呢?放在哪了?”


    張懷月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疑惑地抬頭望他一眼,見他眼神肯定,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一旁的衣櫃。


    方彥之沒再提問,徑自走向衣櫃拉開櫃門,略掃過一眼,立刻便摸出了藏在抽屜底板下的手木倉。他提著木倉走迴來,拿木倉的手張懷月眼前晃了晃,示意她把手張開,張懷月一臉茫然地攤開手,然後便見他把木倉放在了她的掌心。


    “如果實在是覺得不安,就把這個壓在枕頭底下吧。”


    張懷月麵露驚訝,“可是,萬一容嬸進來整理房間時發現了怎麽辦?”


    方彥之嘴角浮起一抹輕笑,“你覺得我會讓隨便什麽人進入我們的房子嗎?容嬸不會亂說話的。”


    張懷月愕然,“容嬸——也是我們的人?”


    “當然不是,”方彥之笑起來,“如果這棟房子裏都是我們帶過來的人,反而會叫人看出不對來了。容嬸是老楊一早安排好的,已經控製了她的獨子,所以她知道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


    “控製了……她的家人?”張懷月神情有些複雜。


    她並不會天真到以為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講究什麽人道主義,但是綁架一個婦人的孩子,控製她讓為其賣命,顯然也違背了她習以為常的價值觀。


    “不用這麽看我,”方彥之笑了笑,“我們這麽做也是迫於無奈。更何況容嬸的兒子病得很重,如果不是我們把他送去醫院,恐怕早就該死了。”


    張懷月沉默了一會,“那之後呢,你們會殺她滅口嗎?”


    方彥之看著她的眼睛,露出認真的表情,“不會,我們會把她送去山城,讓她和她的兒子團聚。”


    張懷月能看出他的真誠,雖然這不過隻是個虛無的保證,但他的迴答確實讓她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


    “從現在開始,木倉就隨身帶著吧,外人那邊我會去解釋。”方彥之道。


    “你打算怎麽解釋?”張懷月好奇。


    方彥之輕笑,“我會告訴他們你因為遇襲受到了驚嚇,日夜坐臥不寧,木倉是我送給你的防身武器。”


    張懷月眨了眨眼,覺得這主意倒是可行,於是不理會他帶了點戲謔之意的表情點點頭。


    “那行,我知道了。”


    等方彥之一離開房間,張懷月的眼中便迅速劃過了一抹亮光。


    ‘果然。’


    她原本就在想,這棟房子裏有容嬸這樣的外人進出,那她與方彥之相處時的那些不同於尋常夫妻的特異之處,是無論如何也瞞不容嬸的眼睛的。


    隻是方彥之一直都未曾向她正麵介紹過容嬸的身份,她便也不好打探。


    而今趁機稍作試探,果然如她所料,容嬸也的確是軍統方麵安排的半個眼線。


    幸好她當初一直沒有放下警惕,不論是探聽方彥之他們的談話,還是勘察上滬的地形時,都從未敢在容嬸麵前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


    又過兩日,張懷月方彥之兩人給萊格裏斯路的張公館掛了電話,約好了再次登門拜訪的時間。


    第二日上午,二人便帶上大包小包的禮品坐上了前往張公館的汽車。


    張先誌今日是休沐,特意選在今日過去,便是要借拜望長輩的之名專程過去見他。


    作為前來投效日偽的‘漢奸走狗’,如他們這樣的人抵達上滬,通常第一站要拜訪的必然是他們的東瀛主子,直等‘主子’考察了忠心,安排好了名義與去處,再下一步才能是聯絡親友,互通有無。畢竟,無論是拉幫結派也好,合縱連橫也罷,必然都要經過‘主子’的恩準。


    雖說是應有之義,但不得不說,也的確荒唐可悲。


    抵達張公館的時候,已接近午時。


    這一迴,門房自然不會再那麽沒眼色地將人攔在門外。車子一到近前,門房便小跑著敞開了鐵藝大門,陪著笑臉,殷勤地恭迎車輛一路開進了花園洋房。


    張公館的廚房飯廳已是一片繁忙景象,傭人們如流水般地進進出出,準備著美食佳肴,擺放上精美餐具。


    而這一次待客的主要場所則換到了公館主樓的客廳裏。


    氣派奢華的紅木真皮草葉紋軟包沙發上此時坐了房屋的兩位主人,張先誌與他的妻子廖三太太。方彥之攜著張懷月走進正廳時,兩位主人站起來,目視著兩位小輩將手中禮盒交給下人,然後走近前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張先誌點點頭,一揮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


    廖三太太則含笑上前,扶了一把張懷月,把她拉到了身邊坐下,又趕緊招唿著方彥之,讓他在張先誌的對麵落座。


    而此時的張懷月方有餘暇借機打量了一番這位已八年未見的叔父,與腦海中那已有些模糊的印象做著對照。


    相比八年前,張先誌已略微多了些老態,兩鬢間染上了星點霜白,他身量不高,稍有些精瘦,但早年間一路從軍的經曆讓他麵容上依舊留有一絲精悍之氣,顯得並不怎麽親切。好在此時在家中見客,他隻穿了身玄色綢的長衫,倒是稍稍削弱了這點嚴苛之感。


    “這麽些年沒見,你一個人遠嫁外地,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吧。”


    張先誌作為正經叔父,第一句寒暄自然是要關心一下自家親侄女這些年的境況。


    張懷月露出了感動又傷心的神情,她抽出帕子半捂住麵頰,略帶抽泣地道:“侄女這些年都好,有彥之照顧著,日子還算過得去。就是……就是想家,家裏人……,這些年,叔父可還見到過老家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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