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人客安排在小廳裏了,招待了點心茶水。”傭人上樓後站在門邊通報。


    廖三太太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仍坐在妝台前叫女傭人給她通著頭發,另有一個女傭在櫃子裏替她挑選見客的裙子,她隨意地指了一件,懶懶地道:“大姑娘迴來沒有?”


    雖然已經臨近中午,但她卻是剛剛起身,滬上的太太小姐們夜生活都十分豐富,通宵達旦地跳舞交際,晚睡晚起,午飯日常都是叫傭人們端到床前來用的,這也是上滬這些走在時尚尖端的時髦人士們的日常生活寫照。


    “還沒有,大小姐說今天約了同學看電影,要晚些迴來。”


    “這孩子,不是老早跟她說過今天有客人來嘛。”


    話雖是如此,廖三太太的神色間卻並無多少嗔怪。家裏的姑娘向來受寵,脾性多少嬌蠻了些,隨著自家老爺的位置越坐越高,迎來送往的客人也絡繹不絕,哪裏耐煩天天候在家裏待客。


    而且今日上門的不過是自家親戚,還都是晚輩,倒也犯不著非得要全家迎候。


    若隻是尋常走動,廖三太太多半自己也懶得露麵了,安排下頭人隨意打發就是。隻是如今丈夫老家的侄女兒二嫁,領了嬌客登門,而這位新女婿也不是一般人,聽說原本有個在國黨握有實權的軍區司令做老子。


    雖說如今那做司令的老子已然去世,免不了落魄,但爛船也有三千釘不是,隻要此人不是太蠢,還能落下些許家財與人脈,這般投奔過來,對她家老爺也是個不小的助力了。


    如今新政府為組建軍事機關正在加緊籠絡策反國黨軍人,張先誌也在努力朝著軍政機關使勁,想要謀求更多的仕途發展,手底下能招攬到的正經軍政人才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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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廳會客室有一扇正對著花園的落地窗,午後的陽光照在張懷月兩人安坐的小沙發上,融融暖意驅散了從碼頭一路而來的寒氣。


    隻是如此的愜意景象並未能讓張懷月放鬆下來,反倒讓她為了對抗著午後升騰的倦意,精神越發緊繃。


    “哎喲喲,快讓我瞧瞧,這對小年輕瞧著真是標誌,老招人待見!”


    人未至聲先聞,廖三太太人還沒進來,偏廳門口便已傳來一疊聲的招唿。張懷月與方彥之立即起身,還沒打招唿便有一陣香風襲麵,一雙保養得宜的柔荑壓著張懷月的手腕把她重新按迴在沙發上。


    “快坐下快坐下,都是一家人,快別這麽生分。”


    來人正是張懷月多年未見的七嬸娘,廖三太太。


    張懷月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著眼前女人,廖三太太今年亦是年屆四十之人了,然而因著保養得宜,看著依舊眉目秀麗,皮膚潔白,穿著寶藍縷金裙子的身材也是纖穠合度,體態輕盈,與往日張懷月在張家所見時幾乎未有任何改變,就仿佛時光從來未曾流逝一般。


    “哎呀,這些年不見,一晃眼都是這麽漂亮的大姑娘了。”廖三太太笑眯眯地牽起張懷月的手,一雙美目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隨即又歎著氣道,“怎的這般瘦,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可別為了好看就跟我家那姑娘似的不吃不喝, 你們這些小姑娘愛起美來總不曉得注意身體,小方,你可得好好看好你屋裏娘子。”


    方彥之立刻笑著接話,“嬸娘這可就誤會我了,我哪裏敢苛待您的侄女,自成了親,那是怎麽好吃好喝怎麽伺候上供,可就是不見她長肉,急得我都快喊她祖宗了,日後嬸娘可一定要幫我想想轍,好好管管你侄女。”


    張懷月忍著怪異,半垂下頭羞澀一笑,嗔怪地道:“在嬸娘跟前胡謅什麽呢?”


    “嗬嗬嗬……”廖三太太拿帕子掩嘴,被逗得咯咯直笑,“那你們今晚可一定得留下來,等你叔叔迴來,咱們一家人一塊吃頓飯,正好為你們接風洗塵。”


    然話雖如此,方彥之與張懷月卻是還未等到晚間張先誌歸家,便起身執意要告辭。


    “並非與嬸娘叔叔客氣生分,”張懷月拉著廖三太太,語氣誠摯,“實在是我們剛到滬上,如今風塵仆仆的,實在不像個拜見長輩的模樣。”


    “今天過來,也隻是想著初次來滬,從港口路經萊格裏斯路,總不能過叔嬸的家門而不入,才想著過來打聲招唿,好約個叔叔嬸娘方便的時間,晚輩們再帶上土儀專程過來拜訪,這才叫不失禮儀呐。”


    廖三太太眼見拉不住他們,無奈之下,隻得拍著張懷月的手背再三叮囑他們過幾天安頓好了,一定要再來家中做客,這才放了他們離去。


    張懷月與方彥之相偕離開張公館,等坐上車後方才相視一眼,俱是心照不宣。


    今天過來張公館拜訪卻不多作停留,是他們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他二人初來乍到,第一站便拜訪了張先誌,是要說明並非在上滬毫無牽係與依仗,這能讓他們在日後融入上滬特別市政府時更加平順無礙。


    但正所謂上趕著不是買賣,方彥之來滬,卻也不是兩手空空毫無資本的。所以對於這上滬官場的各方人馬勢力而言,方彥之都有著極大的拉攏邀買價值,如他們這樣的新人現今最忌諱的就是在還沒摸清狀況的時刻急於站隊,早早地定下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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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家中有客,到了傍晚,張先誌的座駕離開市政辦公廳後,便直接迴了公館。


    迴到家中後,聽說兩個小年輕怕耽誤叔嬸休息,早早便已離去,張先誌也未有露出什麽特別情緒,一如往常般平靜地更衣休息。


    “這兩人瞧著倒還挺般配。”廖三太太一邊給張先誌脫著外袍,一邊小聲說著對兩人的初印象。“在老家時倒沒看出大房這四丫頭有這套狐媚手段,都已經是二婚頭了,也能把個青年俊彥迷得神魂顛倒的。”


    “哼,你懂什麽,”張先誌嗤笑一聲,攏上家居袍子,叼著雪茄緩緩坐到沙發上,“要不是看在我的麵上,姓方的那小子能這麽上趕著獻殷勤。”


    “不過這姓方的倒是有些手段,居然從山城那邊帶來了不少重要情報,再加上他們方家在老家那頭還有些錢財兵馬,如今警備部特務機關的那幫子家夥眼珠子都要綠了,以後你對這丫頭也親熱些,總歸是名正言順的自家人,好處總不能盡便宜了外人。”


    “行,我知道了。”廖三太太不是那等深宅婦人,自然知曉這其中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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