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月察覺有一道視線正在觀察打量自己,那目光鋒利得宛若實質,讓她隱隱感覺後背都有些發麻。她竭力忍耐住著想要立刻迴頭的衝動,又憑吊了一會方才緩緩轉身,然後便看見徐為民領著一個十分高大的年輕人從林外走到近前。


    很顯然,那道莫名令人膽寒的視線便是來自於這個年輕人。


    張懷月心頭狠狠一跳,雖然已經許久未見,但她卻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麵前此人。


    “張小姐,來認識一下,”還未走至近前,徐為民便朗笑著介紹道,“這位便是方彥之,方參謀。”


    方彥之?張懷月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逝。


    年輕人並不掩飾打量的目光,但卻很是禮貌地伸出手來,順帶解釋了她的疑問,“以前叫什麽並不重要,但從現在開始,我便是方彥之了。”


    張懷月眉心跳了跳,當初甫一照麵,她便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絕不是個簡單角色,因此心中對其十分忌憚。隻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今後需要合作的搭檔竟然就是此人。這一認知讓她的精神愈加的緊繃,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她微垂眼睫,狀似無意地避開對方過於淩厲的目光,伸出右手與對方握了握。


    “你好,方先生。”


    “叫我彥之吧。”


    兩隻手一觸即分,年輕人隨即露出了一個謙和禮貌的微笑。


    這一笑,仿佛是春風化雨,對方身上若有似無的鋒銳氣息瞬間一掃,變得親和而友善,張懷月幾乎要以為剛剛所見的那個氣勢逼人,目光淩厲的軍統特務僅僅隻是出自幻覺。她抿了抿唇,卻沒有開口,隻是沉默地點了下頭。


    方彥之不以為意,若無其事地繼續寒暄道,“從今往後,就要麻煩張小姐配合我的工作了,倘若日後有什麽冒犯之處,還望張小姐海涵。”


    試圖將這個話題帶過的張懷月停頓了一瞬,終究還是道,“我明白。”


    方彥之嘴角含笑,“感謝您的理解,那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還有很多事情,很多準備工作等著我們進行,我們時間不多,要抓緊了。”


    說罷,他看了眼一直在旁靜立等候的徐為民。


    徐為民立刻敬了一禮,“是,方參謀,張小姐,請跟我來。”隨即轉身朝著停在林外的汽車走去。


    方彥之伸出一隻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張小姐,請。”


    張懷月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跟隨他們走出了這座靜謐的林子。


    ————————


    兩聲有規律的敲門聲後,射擊訓練室的大門被人推開,方彥之跟在黃漢忠身後走了進來。


    坐在觀察窗外的女特務立刻站起來,向兩人敬了個禮。


    “這是邵玲,”黃漢忠迴了個禮,轉而向方彥之介紹,“是我們專門從太倉訓練營調來的最好的女教官。”


    至於選擇女性教官的理由,一來是女性可以更好地令張懷月放鬆戒備,二來,也是隻有同為女性的邵玲,才能明白如何更好地發揮女性的優勢。


    方彥之沒有浪費口水,問題直指重點。


    “她表現的怎麽樣?”


    “很優秀,射擊方麵很有天賦。”


    邵玲麵露讚賞,“聰明,冷靜,觀察入微,除了體能稍有不足,格鬥訓練暫且沒什麽成效,以一個頭次受訓的外行而言,表現得堪稱完美,順便說一句,藥理與急救沒什麽可教的,不愧是留洋迴來的外科醫生。”


    “那不是很好麽,節省了我們不少時間。”黃漢忠麵露滿意。


    方彥之不置可否,他並不覺得一個從未經過實戰的外行訓練上幾個月就能派上多大用場,隻要能不拖後腿就可以了,“那接下來還有什麽是要做的?”


    邵玲看了方彥之一眼,“剩下的,便是培養你與她之間的默契了,我們時間不多,但至少要在短時間內讓你們看上去像是一對正常的,感情親密的新婚夫妻。”


    ————————


    “我與張小姐曾有過一麵之緣的。”


    這是一間裝修得頗有情調的西式餐廳,鑲嵌著海棠滾花玻璃的法式窗子透進來隱隱綽綽的夕陽餘暉,周璿曼妙的歌聲和著留聲機特有的沙沙聲響迴蕩在室內,於戰時的山城支撐營造出一鬥室的浪漫氛圍。


    聞言,張懷月心跳卻漏了一拍,下一瞬,又快得仿佛像是要躍出胸口。她屏息看向方彥之,這麽長時間過去,她以為方彥之是不會認出她了。


    難道這特務早已看透自己的喬裝,選擇此時才說出,不過是借機拿捏戲耍於她?


    今天是兩人‘培養感情’的第三天,度過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互相接觸了解的尷尬的前兩天,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單獨出來約會。


    卻沒想到,方彥之在兩個人獨處時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這個。


    張懷月喉嚨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津液,心如擂鼓,汗水瞬間濕透重衫。


    方彥之卻輕笑看了眼張懷月緊張的眼神,“張小姐怕是不記得了,五年前,我曾與張小姐在上滬港見過一麵的。”


    ‘上滬港?’張懷月心中驚疑,表情一時流露了出來。


    方彥之注意著張懷月的神情變化,笑道:“應是張小姐剛迴國那日,我坐在車上曾與張小姐及家人有過一次擦身而過的緣分。”


    方彥之記性極好,但凡見過一麵的人,就絕不會忘記,故而第一次看見張懷月,他便迴想起了數年前在碼頭上的一麵之緣。所以當他翻看過張懷月所有的調查案卷時,便想明白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大約正是這姑娘剛從米國被抓迴來那一天。


    隻是沒想到兩人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再次重逢。


    方彥之自然不是無緣無故提起此事,他能記起自己當初與張懷月有過一麵之緣,而張懷月即便此時不記得,也難保以後不會想起。他不喜歡這種事情隨時有可能脫離自己掌控的狀態,所以才要在此時試探一下張懷月對他的真實身份有多少了解,也好及早做出應對。


    能在張家的重重看管下逃出生天,隱姓埋名躲藏至今。並且通過這段時間接觸觀察,他能看出這姑娘的確是頭腦清晰,手腕不俗,因此後續應對的手段究竟是需要懷柔攻心還是強硬威脅,他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才行。


    張懷月愣了數秒方才反應過來,方彥之所說的一麵之緣不是指的江城那次,懸在喉嚨的一顆心這才緩緩放下了一點。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她勉強笑了笑。


    然實際上,經方彥之這樣一提起,她已是有了一點模模糊糊印象,隻是那時她麻煩纏身,對很多瑣事沒有太多的精力留意,確實是想不起當時所見之人的相貌和姓名了。


    方彥之仔細觀察著對麵女子臉上的每一分表情,然而看到的隻有茫然,和一分恰到好處的疑惑。他笑了笑,十分紳士地遞上餐單,邀請對方再點上一些甜品。


    張懷月很自然地接過甜品冊低頭翻閱,然垂下的視線卻快速閃過一抺計較。


    迴去之後要好好迴想一下當時的蛛絲馬跡,然後找機會通知組織仔細打探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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