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筵席已經徹底結束,樓底下來來往往的侍者川流不息,挑高的大廳中間收拾出了空闊的空間,樂隊登上舞台,演奏起輕柔舒緩的音樂,為之後的舞會進行暖場。


    這時,李立銘的包廂被人敲響,一個精煉幹漢子在徐鵬飛開門後,快步走入室內,躬身湊至李立銘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李立銘神情不變,隻微微點了點頭。


    徐鵬飛看那漢子一眼,漢子點點頭,起身出門,先是四望了一眼,然後便雙手環臂地把住了門口,似在望風。


    而徐鵬飛傾身上前,又給李立銘斟了杯茶,然後在他旁邊坐下。


    張懷月見狀,知道兩人必是要商討接下來如何下拍的問題,於是十分識趣地起身避到了窗邊,眺望樓下舞池裏的景象。


    ————————


    德明飯店是典型的中西合璧式建築,主宴會廳裏紅木梁柱支撐起高大的穹頂,垂掛的繁複水晶燈飾下方是大理石鋪就的寬廣舞池。


    酒酣耳熱之際,衣冠楚楚的的男男女女相擁著滑入舞池,開始和著管弦樂隊的演奏翩翩起舞。


    張懷月倚在窗邊,看著場中衣香鬢影的場景略微出神。


    在出席這場地下拍賣會之前,她對一場拍賣會,尤其是黑市的地下拍賣該是個什麽樣子,完全沒有概念。但任憑如何想象,大概率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富麗堂皇,觥籌交錯。若是沒有偶爾來往於會場周遭,滿臉兇悍的漢子在巡視站崗,根本不會有人能聯想到,這其實是由一群盤踞兩江的幫會份子舉辦的非法的拍賣會。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細微交談聲漸漸止歇。張懷月依舊沒有動彈,望著窗外有些怔怔發呆,直到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想下去活動一下?”李立銘端起茶杯笑言。


    張懷月迴神,連忙搖頭,“還是不了,我不太擅長跳舞。”


    “那也還是下去玩玩為好,”李立銘似是別有深意,點撥一句,“讓鵬飛護著你下去轉轉。”


    張懷月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她如今扮演的可是一名交際花,若遇見這種場合都不下場,未免顯得太不合常理。


    尤其,能以這個身份跟著李立銘他們不受懷疑的進入會場,大概率也是因為這場拍賣需要更多人參與進來,替這些真正做交易的正牌客人們做掩護,所以宴飲歌舞本就是他們這些人的職責所在。


    想明白這一點,她也隻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見她這副仿若上刑的表情,徐鵬飛和李立銘不由得相視一笑。


    徐鵬飛安慰道:“放心吧,你是李大龍頭請來的客人,沒幾個不長眼的敢跟你搭話的,你若不想跳舞,下去轉一轉,喝點東西就可以上來了。”


    張懷月聞言,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


    比起這邊的融洽,隔壁雅間的氣氛便要劍拔弩張得多了。


    楊益山坐在室內悠然地品茶,門口站著兩名守衛雙手抱臂,與對包廂外交談的兩人隔空對峙。


    “二處所有行動組人員都已出動,德明飯店每一個進出口都有人盯守,保證絕不會放跑一隻蒼蠅!”


    周晏清叼著煙倚著欄杆,沒阻攔七斤故意放大的音量。


    退入江城以來,殘餘的幾支別動隊被整編重組,周晏清作為僅存的幾位隊長之一,自然有優先挑選隊員的權利。他見這小子有幾分機靈,便將他正式調到了身邊,調理了一陣,如今雖仍有幾分嘴碎,行事跑腿已是頗有章法。


    他隱約聽七斤講過,當年他之所以家道中落,便是因父親染上煙癮敗了家業。身為家中長子的他不得不為養家糊口當了大頭兵,過上了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故而生平最恨販大yan的。


    楊益山養著幫眾嘍囉數萬之眾,又控製著普慧門車站以及江城貨運量最大的幾個港口,背地裏究竟幹些什麽營生勾當,他們這些特務最是清楚。此人與他控製的兩大堂口敲詐勒索,走私販yan,無惡不作,然而其人卻在國黨內部忝居高位,深受蔣委座器重,即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軍統特務們對此人也不得不忌憚幾分。


    周晏清也不曾料想,當初吳國琛引薦給他的領路人竟會是此人。


    隻是如今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剛入官場的愣頭青了,清楚很多事情即便看不慣也並不是此時的他可以改變的。故而不管心中對此人如何作想,至少還能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隻不過手底下的人想搶白幾句,他也無心阻止。


    “屬下已令人已將名錄上的所有貨品信息抄錄在冊,相關來源隻需……”


    聽七斤絮絮叨叨似乎沒個把門,周晏清拿下叼在唇邊一直沒點燃的煙卷,斥道:“七斤,閉嘴!”


    宋七斤一時說的太過投入,不自覺竟差點漏了口風,見上官神色冷然,不由打了個寒噤,忙閉上嘴露出個諂媚笑容。


    然而周晏清卻沒理他,目光越過他順著連廊望向了遠處連接一樓的寬闊的大理石樓梯,微微眯起了眼睛。


    ————————


    張懷月跟在徐鵬飛身後緩緩步下台階,兩人就著喧鬧的音樂低聲交談。


    “我們下來不要緊嗎?你不用陪著李寨主主持下拍的事情?”


    “不用,”徐鵬飛一笑,“我們的任務是吸引視線。”


    張懷月一愣,隨即恍然,他們兩個跟著李立銘一行如此高調地進入會場,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競拍之類自然不能親自下場,想必肯定早已安排了專人代理參與競拍。


    張懷月又環視了一眼充滿了歡聲笑語的熱鬧舞池,心中若有所思,或許請了代理競拍的還不止他們。


    而如此一來,這場地下拍賣中的種種物資流向,恐怕就更加讓人難以琢磨了。所謂靜水深流,大概便是此刻場景。


    徐鵬飛見她反應迅速,笑了笑肯定道,“這場子裏究竟有多少人安插的代理人,隻怕誰也說不清。”


    見兩人相攜著從樓上下來,還未踏足會場,便有不少或隱晦或直白視線掃了過來,打量著張懷月他們。


    張懷月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這些人關注自己是因為她本身有多麽人才出眾,事實上,如今這場內如她一般盛裝打扮,年輕貌美的年輕女子實在不在少數,相信絕大多數也都是作為某位參會者的‘貴賓’而被邀請入場的。


    而她能在眾女子中間脫穎而出受到所有人的關注,自然是因為她是這場上身份最貴重的幾個龍頭身邊的唯一的女伴,而現在李龍頭還專門派了自己隨身的屬下護送她下場跳舞嬉樂,對她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從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從前並收藏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