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利亞心急。


    她的公司美國分部要開業了,她想著,得趁熱打鐵才行。


    況且,錢和愛是最能滋養人的兩樣東西。


    即便是從出生之前就既不缺錢也不缺愛的利亞,也無比同意這個觀點。


    秦律把心理諮詢報告總結拿給利亞看的時候其實問過利亞:“一點都不想談戀愛嗎?”


    利亞其實不知道具體怎麽跟秦律解釋她的事。


    她隻是一頁一頁翻看著各個部門的心理諮詢情況報告,半晌沒迴答秦律的問題,秦律不急,反正利亞這兒空間比她那兒大,雖然比起她的心理諮詢室,不管是牆壁的配色還是落地窗的采光透光狀況,都公事公辦得要死,但利亞這兒的會客區還是極其舒服的,她非常樂意薅利亞幾塊餅幹幾塊糕點,再要杯茶水,在這兒耗光一個下午。


    畢竟她這個月主要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兩個星期約了兩三個心理諮詢,別的壓力幾乎沒有。


    利亞看完報告,把厚厚一疊報告合上放到桌子上,手掌搭上去,隨意地用指腹摩挲著上麵的塑料封皮,有些冰涼的觸感,有一瞬間讓利亞忘了這是在夏天。


    “我昨天去給希文的照片點了個讚,她和她老公在夏威夷。”她坐著轉椅轉了半圈,對著坐在沙發上嚼著雲片糕的秦律。


    那盒雲片糕是高恩去紹興取材的時候給利亞帶來的,很小時候的味道。


    白色的片片糕體中能看到明顯的一點花生碎和芝麻之類的填充料。


    高恩給她帶迴來兩盒,她把一盒放在家裏,剩下一盒的其中一包,現在已經在秦律的肚子裏了。


    秦律“嗯嗯”著點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


    “看到別人在談戀愛的時候,我才會想一想談戀愛的事,但想過就忘了,特別是在工作的時候,是完全想不起來的,而且說實話的話,我有塔塔就夠了,我沒什麽缺的了。”


    說完,利亞給了秦律一個無奈的笑。


    不了解利亞的會本能覺得她在炫耀,隱藏在得意之下,卻帶著強勢意味的炫耀。


    但秦律知道,利亞真的已經很努力在思考自己到底缺少些什麽了。


    秦律對塔塔不算熟,雖然是同學,但她沒跟塔塔說過幾句話,所以她所知的塔塔,除了小時候模糊的那部分記憶,總是與利亞黏在一起的那部分記憶,就隻剩下利亞的隻言片語了。


    “你知道嗎律?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真的過得很開心,我對我的生活很滿意。”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秦律手上最後那口雲片糕說的。


    那個雲片糕是真的好吃,香香甜甜的,跟在歐美吃到的那種甜膩味衝進鼻腔的甜品一點都不一樣。


    高恩帶迴來的雲片糕,是可以用舌頭一點一點抿化的,糕點化開的時候混著嘴裏茶葉的香氣,像霧一樣縈繞在唇齒間。


    這兩盒雲片糕高恩真的是像保護和氏璧那樣捧著來給利亞的,那天利亞覺得莽莽撞撞又真心熱情的高恩很有趣,就順便留了她吃飯。


    那天她第一次做黃燜雞,正好多個人幫她品嚐手藝。


    那天高恩依然是喝了酒,高銘輕車熟路地來利亞家把倒在沙發上臉上泛著層像是飄在上麵的紅暈的妹妹接走的時候耳機裏還在打著工作的電話。


    “以後就勒令高恩隻能在家裏喝酒算了,真是,操心。”塔塔拿起那瓶半空了的赤霞珠。


    那麽多都是高恩一個人喝的,說實話塔塔也擔心,高恩要是自己在外麵喝酒,又沒有高銘和朋友們在,這人到底是要怎麽辦。


    但其實原本,高恩父母是有讓保鏢跟著高恩迴來的,但高恩非說就隻是去利亞家送東西,沒必要跟著,讓他們先迴去,保鏢們才沒跟著高恩來的。


    不過要這麽說,高恩也是相當幸福的一個人。


    秦律當然相信利亞說自己過得很好,她從零食盤的通體乳白色的玉石盒子裏抽了一張消毒濕巾擦了擦手宣告自己下午茶結束。


    她走過去 翻到報告的最後一頁,在最後一行字下麵寫了一行字,邊寫邊說:“如果你這樣過就覺得自己幸福,那就這樣過也是可以的。人對幸福的感知本來就是不同的,你能感知到自己幸福,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寫完這行字,秦律轉身擺了擺手,她今天工作全部完成,可以下班了。


    秦律走後,利亞好奇得把報告挪到自己麵前,秦律清秀的字跡劃過紙張,留下了淺淺的壓痕和一行字:【幸福的老板應該擁有幸福的員工,這個就交給我吧,就像你當年守護我那樣。】


    利亞記得,團建的那周,秦律沒有利用這個帶薪假期跑去哪裏玩,她迴了北京,休息的同時再好好複盤了一遍近兩年來各個部門的員工整體和極個別特殊的心理情況報告。


    利亞收到秦律發來的將近五十頁,但清清楚楚的匯總分析的時候嚇得趕緊發去了一筆加班費。


    【你以後要在假期加班就先跟我說下,這樣很嚇人。】


    秦律在很不客氣地收下了加班費之後還是客氣地打出了一行字:【老板多給我發點年終獎就行。】


    秦律發過來的分析報告利亞有好好看,雖然她那個時候在瑞的超級遊艇上,正懶洋洋地趴在流線型的皮製沙發上看瑞和阿亨比水下憋氣。


    雖說她為了以防萬一,就算是出去玩也會備著一台電腦,但一般情況下,備注裏寫著的東西,都是不太用得到的。


    所以當瑞穿上管家遞過來的浴袍,扯過垂落的毛絨腰帶係上,轉頭就看見利亞腿上放著一台電腦的時候,他是真的佩服利亞,畢竟他現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什麽時候他的工程師給他來一通電話告訴他,他的車又怎麽了。


    “卷成這樣啊,阿亨這兩天都沒接過一通工作的電話,高恩也是直接跟工作玩失蹤,你倒是在這兒卷。”


    他不停地用一塊白色的毛巾擦拭著自己的頭發,海水和汗水已經被毛巾吸走了很多,他的發絲雖然還沒那麽快幹,但也已經沒有在滴水了。


    這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像一層薄紗一樣裹在裸露的皮膚上,哄得人很難不產生困意。


    利亞也是在曬著太陽,看著海,昏昏欲睡的時候收到了秦律的報告的,所以卷的不是她。


    “沒辦法呀,當你擁有一位帶薪休假依然在工作的員工,這種感覺是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幸福的。”利亞邊說著邊給了瑞一個挑釁的眼神。


    “你等著吧,”瑞把毛巾交給管家拿走,“我待會兒就發個消息給換胎組,讓他們死命練換胎去。”


    說來也奇怪,他現在誰都不在乎,他就想贏過譚雅,哪怕隻有一次。


    利亞問過瑞這個問題,為什麽其他十八個人都不在乎,就隻想贏譚雅呢?但瑞卻怪她明知故問:“因為我們相同的地方太像了,一直比不過她,難免不會破防啊。”


    此時瑞手裏的香檳還剩一口,他看了看那隻剩一口的白色氣泡水,皺起了眉,隨即把那口香檳倒進了深不見底的海裏。


    晚上的海麵實在太暗了,就像一個深黑色的液體大洞,任何東西被倒進去都會瞬間消失,除了心事。


    這次其實主要是陪瑞散心來的,他從譚雅那兒受的刺激可不算小。


    但說是放鬆之旅,事實上除了瑞這個主角,其他人心情都好得很。


    塔塔剛剛應付完一個難搞的客戶,款項已經打過來了,隻不過上午接到一位新客戶的電話,又火急火燎地坐上直升機離開了,阿亨的新專輯成績很好,他的歌在社交媒體上的熱度很高。


    利亞就更高興了,她才躲過了一位活閻王,此時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


    “活閻王?”吃飯的時候幾個人說起這事兒,“你指的那個人還是那家食品企業?”


    他們說的“那個人”指的是攛掇利亞去收購那家食品企業的人,至於“那家食品企業”,就是最近卷進腥風血雨的一家叫作“foodie”的食品企業,主要做膨化零食的。


    這幾年做得挺好,是飛速發展的一家食品企業,但前段時間頻傳說資金鏈困難,於是就有人專門跑去找利亞,勸利亞去收購這個企業,說他們資金鏈不行了的傳聞大概率是真的,但他們發展確實不錯,所以如果利亞可以在這個時候去收購這個企業,按照利亞強大的資金實力,這個食品企業會為利亞成立自己的集團添上重要的一筆。


    反正對方這三寸不爛之舌在口腔裏都要被他自己磨爛了。


    利亞聽完,笑了笑。


    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去做食品,這玩意兒是最容易做出事情的,品控非常不好做,所以就算利亞確實是要做集團,她也堅決不碰食品產業。


    進嘴的東西,她自己都信不過。


    於是,她隨便找了個由頭把對方打發走了。


    “那人是個空頭?”瑞冷不丁問了一句。


    他反應很快,也許是得益於一些曾經的職業習慣。


    “對,見他前我就讓娜娜去查過了,他原本不是什麽有名的空頭,我不知道他也很正常。”


    利亞說的“原本”其實沒說錯。


    眼見利亞不上鉤,這個空頭就又去忽悠別人去了,收購完成之後的沒兩個星期,foodie就被曝出有嚴重的食品安全問題。


    兩家公司股價都狂跌,而這位空頭一戰成名。


    營銷號在寫他的時候是真的很會編,什麽“未來的索羅斯”,“下一步就是做空一個國家”之類的話。


    簡直給利亞逗樂了。


    利亞知道他是空頭之後雖然答應了見他,但她根本沒打算好好聽對方說話,即使不知道對方具體在企圖些什麽,況且這企圖心也實在是明顯得可笑,連裝都不裝一下。


    利亞也隻是好奇,他到底是想來說什麽,到底準備了一個什麽坑,又打算怎麽極盡溢美之詞予以包裝。


    隻是居然真有能上當,被帶坑裏去的公司,這點倒是讓利亞現在想來是離譜中帶著些許合理,合理中又帶著些許離譜。


    事情鬧得很大,占足了大的新聞版麵,所以幾個人都多多少少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是他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曾經還和利亞有關。


    但利亞不管那麽多,沒害成她就行。


    她也一點都不覺得這個空頭如今的財富和熱度純粹是因為運氣好。


    就像有些人不會被低級的騙術收割,很大程度上隻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這套騙術要收割的對象而已。


    向上是有門檻的,向下也有。


    低級的騙術隻是門檻,是在圈定自己的目標範圍。


    所以利亞想,也許是因為他發現騙自己得不了手,於是就趕緊調整策略,改變了自己的目標。


    這樣看的話,這種不聰明中又確實帶著點足夠他用了的精明。


    你永遠都能收割比你愚蠢的人的錢,當然你也可以不理他。


    就像利亞一樣。


    新聞出來之後,娜娜曾經誇過利亞聰明,沒有被帶到溝裏去,但利亞擺擺手:“這跟智商沒關係。”


    說來,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能解決問題,或者躲過陷阱是得益於自己聰明。


    她隻是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遇到的對手就幾乎沒有聰明的,所以自然也用不到她自己的腦子。


    特別是維恩,她甚至懷疑維恩能記她這麽多年的仇不是因為利益衝突,也不是因為多年的恨,而是源於一些“虐戀情深”。


    當然,利亞也隻是想想,人在找不出問題的合理答案的時候,就很容易亂猜。


    但現在利亞沒有需要亂猜的事情了,起碼暫時。


    因為利亞還要忙更重要的事情。


    遠比思考一個人為什麽記恨她多年更重要的事情。


    林遠紓很捧利亞的場。


    利亞的美國分公司開業那天,林遠紓剛好在美國,隻是因為忙著自己的事,所以沒有去參加儀式。


    不過當天晚上,為了慶祝利亞的好事,她們兩個特地挑了一個餐廳一起吃飯。


    自從她們兩個上次一起去浙味,林遠紓纏著利亞讓她教自己簪子盤發的方法之後,林遠紓就徹底拋棄了鯊魚夾。


    幾乎每一次見麵,利亞都能發現林遠紓換了一支新的發簪。


    於是她就把自己的發簪設計師介紹給了林遠紓。


    這天晚上,林遠紓頭發上的就是那位設計師新做的發簪。


    流線型的木質發簪放在手裏很有分量,發簪末端是一朵盛開的,真正的山茶花,隻不過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原本早該凋謝枯萎的花,現在看來卻像是剛從發簪末端新長出來的那樣。


    溫柔的天藍色真絲披風下是一條米白色新中式圓領包臀長裙。


    林遠紓今天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東方美人”的氣韻來。


    如果是在美國白男的經典故事裏,這樣的美人會在某天午後,被他們邂逅在一家美式餐廳。


    端莊又落落大方的含蓄會撞上穩重卻幽默風趣的熱情,接下來就是他們盡情施展自己的優越感的完美舒適區。


    但林遠紓不是來談戀愛的,她隻是來工作,如此而已。


    現在的林遠紓在紐約的一家高層粵式茶餐廳,慶祝利亞的好事。


    “美女來慶祝我的開業真的好開心呢。”


    利亞的玻璃酒杯裏晃蕩的液體殘留著杯子碰撞過的痕跡。


    雖然是粵式茶餐廳,但餐廳有霞多麗供應。


    來自勃艮第的明亮的綠色和淡淡的堅果或者水果的香氣,全紐約數一數二的質量,吸引了很多食客前來。


    哪怕是平常不怎麽吃中餐的歐美人,為了這一口酒也會順便來吃頓飯。


    雖然這家餐廳不屬於利亞家的商業範疇,但這一瓶霞多麗卻的確是利亞的自尊心。


    她今天能臨時訂到這家餐廳的靠窗位置也要在相當程度上得益於這瓶霞多麗。


    “本來可以直接送一瓶給你的,不過你的信息來得突然,我也是快撓破了頭才想到這裏的。我們家的這款霞多麗,全紐約特供這家哦。”


    利亞的語氣裏,不免帶著點小得意。


    林遠紓被利亞的小孩子炫耀般的心態逗笑了,便又舉起杯子,和利亞的碰了碰。


    林遠紓低頭笑的時候,額前的一縷頭發垂落下來,在餐廳內光線的作用下顯得柔順黑亮。抬起頭來的時候,林遠紓沒有選擇甩頭,而是抬起一隻手,把頭發撥到了後麵去。


    “很清爽的味道,怪不得口碑這麽好。不過......為什麽特供這家呢?”


    為什麽特供這家呢?


    這個問題,利亞也問過父親。


    “我們在勃艮第選址的時候,這家餐廳創始人幫過我們很多,況且,這種既能還人情,又能做商業增值的事情,誰不幹呢?”


    不過在解釋的時候,父親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利亞。


    這樣一欠一還的行為,是很能建立關係的,這無形中能為雙方都節省下不少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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