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謝必安,緩緩抬起骰盅。


    “是豹子!”


    有人突然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驚唿聲。


    接下來的功夫,謝必安逢賭必贏,吳山麵前已經堆滿銅錢和碎銀子,其餘人陸陸續續離開,桌前隻剩三三兩兩的賭客還在硬撐。


    隨著莊家最後一次掀開骰盅,吳山興奮地大喊:“娘子,又是豹子。”他激動地趴在賭桌上,將麵前的碎銀和銅錢全部摟到自己麵前。


    “小哥,咱們發了。”吳山興奮地迴頭看了一眼謝必安,完全忘了這位不久前還被他視作催命閻王。


    謝必安抿唇不語,前麵的莊家終於開口說道:“這位小哥賭技非凡,不知尊姓大名?”


    謝必安鴉羽一眼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旁的吳山連忙說:“這位小哥姓張,是長安來的茶商。”


    莊家“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謝必安說:“原來是長安來的貴人,難怪賭技了得。”


    吳山一邊把桌上的銀子往袖兜裏裝,一邊看著莊家說:“哪裏哪裏,他也是倒黴,不然怎會跟我出現在這裏?”


    “哦?這位小哥是遇到了什麽不順的事兒?”


    吳山怔愣一下,隨即按照事先謝必安交代好的話說:“可不是倒黴透頂的一樁事麽?不久前那個撫遠號的事,您聽說過吧!”


    莊家拿著骰盅的手一頓:“倒是聽說過,怎麽了?”


    吳山嘿嘿一笑,指著謝必安說:“那撫遠號是從益州出發去了長安,小哥是從長安那邊販茶而來,誰先到那船在九曲灣遇上了水匪,一船的貨物都被劫了。直到前幾天漕運衙門把案子破了,船和貨物才被追了迴了,不過可惜……”他惋惜地拍了拍謝必安的肩膀說,“小哥的茶葉可受不得潮,聽說那些茶葉都被放在九曲灣的山洞裏,結果潮水上漲,茶葉被淹了。十幾箱的茶葉全部毀了。”


    莊家狐疑地看了一眼臉色沉沉的謝必安,說:“果然是天大的倒黴事,不過還好,人活著。”


    吳山笑說:“可不是麽,人活著,可人活著,卻不能就這麽迴去呀!”


    莊家笑:“人活著,迴去自然是好的。”


    吳山說:“他是家中庶子,這次買了不成,迴頭要被老子和上麵的那個嫡兄錘死。半點家業也甭想染指。”


    莊家惋惜:“那倒是可惜了。”


    吳山拉住謝必安的胳膊,把那隻荷包推到莊家麵前:“不可惜,不可惜,不能賣茶葉,總還能買別的。”


    莊家怔愣一瞬,低頭看了一眼推到眼前的荷包,吳山討好地說:“昨兒晌午得了一對兒蟋蟀,我去二樓給三爺送去看看?”


    莊家拿起荷包打開看了一眼,又看看從始至終沒怎麽說話的謝必安和吳山,淡淡地說:“上樓吧!”


    吳山高興地“哎”了一聲,一把拉住謝必安的胳膊往二樓的樓梯走。


    見謝必安和吳山離開,莊家側頭朝一旁的夥計看了一眼,夥計立馬會意,一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千盛賭坊一共三層,一樓供市井之輩玩樂,稍有身份的人則會從內院樓梯直接上二樓。二樓有包間,私密性好,尋常人不得入。至於第三層,吳山則從未見人去過,據聞裏麵不僅藏著奇珍異寶,還有傾國傾城的美人,能有資格上去的人,皆是貴人。


    “你覺得在益州,誰是這個貴人?”站在樓梯口,謝必安問吳山。


    吳山扒拉了一下腦袋,搖頭說:“小的一輩子沒出過同福縣,照我看,同福縣最大的貴人自然是武騎蔚譚大人。”


    “你可見過他?”謝必安問。


    吳山連忙搖頭說:“沒見過,譚大人平素隻在北大營裏麵待著。”


    謝必安又問:“你可知同福縣的鹽鐵官是誰?”


    吳山答:“這個我倒是熟悉,咱們縣的鹽鐵官叫李大寶,是成都府的人。”


    “那我看他不是個好官。”謝必安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這時,迎麵走來一名穿著廣袖襴袍,外罩灰鼠皮鬥篷的男人。男人頭上戴著鬥笠,微微低垂著頭,走路間隱隱帶起一陣風聲,淡淡的檀香味撲麵而來。


    吳山正側身與謝必安說話,沒注意對麵來人,整個人朝著對方的胳膊撞了上去。


    “哎呦!哪個勞什子的敢撞……”“老子”倆字硬生生被他吞進嘴裏,原本虎著的臉在看到對麵男人的裝扮後頓時換上一張笑臉,討好地說,“爺,是您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見諒,您請。”


    吳山連忙讓開路,男人微微頷首,邁步與謝必安擦肩而過。直到男人下了樓梯,謝必安才問吳山:“你認識他?”


    吳山連連搖頭說:“不認識,不過在二樓見過他幾次,聽莊家說,他是劉三爺的座上客,等閑不能得罪。”


    聽吳山說完,謝必安側頭順著欄杆扶手向樓下看,那人已經走到門邊,卻不知處於什麽情況,竟突然停下腳步,扭身抬頭朝二樓看了一眼,恰好與他視線相對。


    不過須臾,男人收迴視線離開,謝必安也側身看向吳山說:“走吧!”


    劉輝的房間就在二樓走廊最盡頭。來之前,吳山已經給謝必安說過,劉輝這人生性多疑,幾乎從來不跟外地人做生意。即便今天他帶謝必安來了,劉輝也未必會見他。


    謝必安從袖兜裏掏出一封文牒遞給他,讓他把這東西給劉輝看,劉輝看了,自然會見他。


    此時吳山揣著文牒站在門前,抬起的手怎麽也不敢落下。


    謝必安瞄了他一眼,抬手替他敲響房門。


    吳山嚇得臉一白,下意識就想往後跑,被謝必安一把揪著領子抓迴來了。這時,屋裏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誰呀?”


    吳山見逃跑無望,隻能硬著頭皮說:“三爺,是我,吳山。”


    “進來吧!”


    吳山愣了下,迴頭看了一眼謝必安,滿眼寫著抗拒。


    謝必安雙手環胸,陰鷙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仿佛他要是敢後退半步,今天他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他娘的,果真是活祖宗!


    吳山在心裏咒罵一句,最後還是抬手輕輕推開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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